斜陽穿戶而過,為桌上裝飾之用的茉莉鍍以金衣。
崔皓抽出一支拂過鼻梢,漫不經心把玩:“你還有事?”
“你不會還準備繼續回去挖泥吧?!”趙去非詫異不已,抓過他的手細細打量,“都粗成這樣了!既然回來了,還混在那污水橫流的腌臜地方做什麼!”
崔皓抽回手,“走了。”
眼見他的手都撫上了房門,趙去非急急起身牽動後背,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你這中的是哪門子邪蠱?!”
崔皓停下,似笑非笑睨他一眼,拎起自己先前換下的衣物,頭也不回朝外走。
“真是朋友,就少來打擾。”
趙去非:!!!
他也是有脾氣的!
他和子炜多年的兄弟情誼,莫非還比不過區區一個鄉野村婦?
趙去非耷臉悶聲轉動拇指上的雕螭玉環沉思片刻,倏然一拍桌子:“樂宏!”
青衫仆從推開包廂門,恭順走上前。
“你去請個戲班子,就擺在他們那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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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來買芍藥花的,這都是今天第幾個了?”
目送着男子心滿意足離去的背影,丁蓉豔羨不已:“怎麼就沒人給我送花……”
清掃幹淨後室裁剪餘下的殘枝敗葉,夏折薇放好掃把,聞言笑道:“東京居,大不易,喝口水都得五文錢。那些花的價格可不便宜,能買幾十碗你最愛喝的紫蘇飲了。”
“也是,”丁蓉瞬間就想開了,“有那錢買什麼不行?
這些日子城裡全是外來人,你娘還病着,趁着這會兒熟藥所還沒關,你趕緊去。老闆來了也不妨事,我給你兜着。”
夏折薇也不矯情,爽快應了:“明兒個還給你梳頭!”
“那敢情好!”
丁蓉連連擺手,催促她快走。
東京不愧是天子腳下,比起老家虞縣,熟藥所開的數量不少,拿藥相當方便。
她們花肆所在的東榆林巷尾就有一家。
剛走到熟藥所對面,夏折薇登時一愣。
方才她瞧着相當眼熟的紫衣少年施施然轉身,同她打起招呼:“這麼巧?”
夏折薇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整整三遍:“二狗子?你是崔皓嗎?還是他什麼兄弟?”
崔皓:“……是你哥。”
這欠揍的語氣,是二狗子沒錯了。
夏折薇抿抿唇,邊走邊問:“怎麼突然穿成這樣,你回家了?”
倔丫頭的語氣和尋常時候不太一樣,不知怎地,崔皓有些高興:“不好看嗎?”
夏折薇排好隊,莫名其妙瞅他一眼,“不怕被熟人發現了?你真回家了?阿爹阿娘那裡,我自己會想辦法跟他們解釋。”
“嘶——”
她捂住腦門,惱道:“你彈我做什麼?”
崔皓揚揚手:“笨蛋!沒瞧見你給我做的這身衣服?留着我身上的沒什麼用,待會兒就當了。”
夏折薇定睛一瞧,确實是她給他做的衣服,心裡好受了些,嘴上卻道:“有了好的還要賴的做什麼?”
正說話間,夥計高聲道:“真對不住,止咳化痰平喘的藥都賣完了。”
前面排到跟前的人不幹了:“不需整副藥,單方的那些也都沒了?”
“沒了。”
“何時補貨?”
“都快排到了怎麼能沒有呢!”
“就是啊!”
“沒有就是沒有了!最近全是買這幅藥的,東京城附近能調用的藥材都用完了,我們想買也沒有呢。”
說是如此,不少人仍不死心,伸長脖子朝櫃台裡張望,亂哄哄吵作一團。
阿娘咳嗽多日都不曾見好,就連阿爹似乎都有些染上了。
想到某個驚心的可能,悶熱嘈亂的熟藥所中,夏折薇攥緊了小算盤,隻覺得由骨子裡透出寒意。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隻溫熱幹燥的大掌包住她的。
夏折薇擡起頭,望向那雙漂亮的桃花眼。
崔皓:“别慌,藥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若非當初她偏要不走尋常路,他們不會和大媽媽鬧得那麼難看,昙昙不會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阿爹阿娘更不會染病。
夏折薇有些頹然,輕聲道:“挖泥也好,尋藥也罷,這些本不該讓你來幹。”
崔皓猶豫一瞬,将人按進懷裡:“從你在路邊撿下我的那刻起,就注定該歸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