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去非拍開他的手,“傻呀你!給了他更不肯回去了怎麼辦!”
“檢放最多可用四十日,也不過是查清災疫的情況,減免些租稅罷了。”
崔皓搖搖頭,低緩道:“窮人有家有室,尚有屋舍避寒躲曬,生活卻僅夠溫飽,每日睜眼,便要為生計忙碌。若人不幸患病,隻能靠家人照顧,專心留家照顧便很難再出門做工,日子過得更為緊張。
果腹尚且艱難,遑論花錢就醫。縱有藥局惠及大衆,也不過杯水車薪。
久病床前無孝子,明知藥石收效甚微,舍得傾家蕩産醫治的又有幾人?纏綿病榻絕望而死,臨了有口千錢的薄棺便算體面。”
“鐵錢,一貫。”他放下茶盞,唇角微揚,“買得起你我這盞杯中茶麼?”
包廂内陷入寂靜,冰塊無聲消融。
“我很少會想這些,想了也不過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趙去非撓撓頭,伸手舀了一勺蘇合山,被冰得呲牙咧嘴。
李瑜卿低頭品茗,不予置評。
“娘!”
“畢竟在天子腳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公子就這麼動用私刑不好吧?”
崔皓霍然擡眼,當即便要起身。
李瑜卿将人按住,兀自溫和笑道:“很明顯去非不想讓你去,子炜,對不住了。”
聞言趙去非茫然回首,很快反應過來。
“對對對!上次被你擋得嚴嚴實實,基本沒看着什麼。
能讓你做出這幅神情的,除了她也沒别人了!還是瑜卿懂我!我這就去會會她!”
他興沖沖沖向包廂外,還不忘轉身關好門:“嘿嘿!這回教你也看不着!瑜卿,好好按着他!”
“诶呦嘿!你誰啊?”
趙去非剛闖進隔壁包廂,小厮便嚷嚷起來。
王端遠正要發作,定睛一瞧變了臉色,“夯貨,滾出去!”
趙去非忍不住哂笑:“莫不是在說我罷?”
“豈敢豈敢!還請太傅上坐。”
那小厮見狀,連忙連聲讨饒,麻溜躲開了去。
越國皇子封爵講究循序漸進,起初為國公,稍遷為郡王,至出閣時才能封王。期間授予虛銜,或為檢校官,或為武官。
當今官家膝下兒女衆多,唯有這位初封即為郡王,卻不喜旁人以此相稱,坊間遇見便隻能以官職稱呼。
宋平拿下孫素問一事本該十拿九穩,奈何期間殺出個溫潤如玉的李瑜卿。
此事因王端遠而起,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宋平自是不肯罷休,私下同他大鬧一通。
彼時他意氣風發,醉酒給了妝娘私印作為信物,想賴賬都不行。
當初答應得有多爽快,後來為了買地,花費人力物力就有多痛苦。
而這份痛苦,在認出妝娘就是當初船上那個挑撥離間的小子之時,轉化成沖天的怒氣。
王端遠喘着粗氣,面上陰晴不定,忌憚于趙去非的身份,還是放了夏折薇并高紅玉母女二人。
“瑜卿快好好看看!就是她把我們子炜迷……”
李瑜卿飛速起身,緊緊捂住趙去非的嘴,邊純良微笑邊粗暴往外拖人:“我們還有事,先行一步。疫症橫行,子炜,多多保重!”
夏折薇有些摸不着頭腦,“你朋友都這麼奇奇怪怪嗎?”
二狗子又露出了幾日前那種古怪的眼神。
強捺心中升起的異樣情緒,夏折薇喜滋滋欣賞新鮮到手的京郊地契,橫看豎看,無比滿意。
“石頭鬧着要找她娘,我帶着她找來這裡,不巧竟和王端遠那家夥撞見了。今天多虧你朋友,回頭定要好好謝謝他們。”
崔皓抿唇不語,隻幽幽盯着她瞧,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奇怪,你今天怎麼這麼沉默?”
“既然這麼關注他們,那你找他們好好了解去啊,留在這裡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崔皓雙手環胸,冷哼一聲。
夏折薇不知所以,回答得不假思索:“如果不是你朋友,我才懶得留意呢!”
崔皓撇撇嘴,扭過頭不肯看她,耳垂隐隐發紅:“回去了!”
夏折薇不明白他究竟在别扭些什麼:“從今往後,我也是東京城外有地的人了,你難道就不為我感到高興?”
“高、興——”
夏折薇忍不住磨牙,“能不能好好說話?”
崔皓:“那你去找能好好說話的人陪你說話。”
“我連他們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都不知道。”
夏折薇好氣又好笑:“阿娘遲遲不見好,這地契說不準轉手就得賣了給她拿藥。
我尋思着辭了花肆的工好好照顧她,哪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
你崔二狗就是我夏折薇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大可放心,不論是誰,都決不可能越過你去。”
崔皓再次幽幽盯着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就隻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