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禅忱面色難看,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水看了半晌,終究不敢輕易嘗試。
他舔舔後槽牙,不陰不陽道:“那便試試味道罷!”
“好喝!”
“好喝!不愧是銀絲水芽,質地輕綿如同醍醐,氣味芬芳仿若蘭佩,令人回味無窮,飲之可謂是此生無憾!”
“這茶……茶百戲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咬盞再久又有什麼用?不行就是不行……”
“孟兄所言正是!”
蔡禅忱難掩得意,挑釁般看向崔皓,發現對方沒有露出絲毫自己預想中的低落不安。
趙去非:“原來用竹瀝水分出來的茶居然這麼好喝!子炜,我感覺你的茶比蔡衙内的那什麼銀絲水芽好喝多了!”
旁人的指指點點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依舊面無表情站在原地,唯有看向喋喋不休瘋狂誇誇的趙去非時,眼裡才會透出一絲飽含無奈的淺淡笑意。
唐棠飲完兩邊的茶水,咂摸咂摸滋味,突然發現不對之處,“怎麼是黑足這邊的更好喝?”
兔毫盞産自閩地建陽,口大底小,獨具“入窯一色,出窯萬彩”的特點,不僅釉面變化多端,底足顔色亦不可控。常見者為黃足,含鐵量高者則為黑足。
兩方都用了兔毫盞,可底足顔色略有不同。蔡禅忱用的那套皆為黃足,崔皓這邊的那套才是黑足。
衆多誇贊蔡禅忱的人聽言翻出盞底,發現認為好喝的那盞,竟然都是黑足,頓時齊齊陷入尴尬的境地,吞聲踟蹰,不敢再有任何言語。
蔡禅忱端起崔皓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之後抿唇不語。
崔皓淡聲道:“賣身契。”
比起印象中那個矜貴的少年,此刻安靜站在他面前,頂着一張平平無奇僞妝的男子顯得十分陌生。
可蔡禅忱很熟悉那雙漂亮到讓人嫉妒的桃花眼,那雙眼睛永遠如同沉寂的寒潭那般冷靜淡漠。
質疑也好,誇贊也罷,旁人的評價不能在這雙寒潭似的眼睛中掀起任何波瀾,隻因這雙眼睛的主人,對他自己的實力有着極為清醒且明确的認知。
輕而易舉,就能将旁人背後無數的努力踩在腳下,并且不以為意。
多麼令人讨厭的傲氣啊!
那種不需要宣之于口,就足以令人如芒在背的傲氣!
盯着那雙眼睛,蔡禅忱不怒反笑,“羅昆,給他。”
花船靠岸之後,衆人一哄而散。
“為什麼不讓我送?”
小尾巴一樣跟在崔皓後面的趙去非面色蒼白後退半步,滿眼譴責,做西子捧心狀:“薔薇,薇薇,既然你想嫂嫂了,讓我送你回去豈不是更快?”
崔皓無動于衷,淡淡道:“下次茶百戲給你畫瑞鶴。”
趙去非立即立正了,整個人都無比正常,如同面上乖巧,尾巴狂搖,眼巴巴等飯的大狗:“成交!”
崔皓擺擺手,高挑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等等!下次……是哪次啊?”趙去非上了馬車,掀開窗簾眺望南方,倏爾歪歪腦袋,“糟了,大意了!怎麼沒問清楚就讓他走了!”
天色漸暗,暮色四合,醞釀許久的雨滴淅淅瀝瀝落了下來,轉眼已成瓢潑之勢。
薛勤娘起夜,瞧見隔壁燈還亮着,忍不住揚聲問道:“薇薇,還不睡?”
“阿娘,就睡了!”
崔二狗遲遲沒有回家,夏折薇不想讓她擔心,索性吹滅了油燈。
房中頓時暗了下來,夏折薇頻頻望向窗外,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清楚。
她猶豫片刻,起身搬來小馬紮走到門口坐下,又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對,仿佛自己在盼着他回來。
夏折薇呼吸一滞,自欺欺人般起身,回去床上躺着。
剛躺下沒多久,有人推門而入,腳步聲她極為熟悉。
他很快上了床塌,卻沒有像之前那般在她身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