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放晴,是個難得的暖天。
街角藥鋪的掌櫃露了面,竟真的拿出一株四角青來。孟拂霜取了那一株細細地看,葉子厚而寬大,形若四角,當真和古書說得相似。
掌櫃追問道:“那其他藥材,姑娘還買不買?姑娘就在這兒定了罷。”
孟拂霜笑了一聲,道:“那是自然。隻是我們定了這些藥材,要運回江東,得雇镖局。你待我們回了客棧定了镖局,兩日後的十七便來簽單子。”
掌櫃道:“那我十七親自登門,咱們就這樣定了。”
孟拂霜轉了轉眼睛,道:“也好,那請掌櫃來廣興客棧罷。”
他們回了客棧,老沈聽說他們要備宴,很是盡力地張羅,又親自請了镖局的總镖頭過來,一兩日内就談好了一切事宜,隻等十七午宴請來藥鋪掌櫃、镖局總镖一起定了這生意。
孟峄陽叩門進來,隻見孟拂霜正擺弄着瓶瓶罐罐和好幾株草藥,而孟紅雨不見蹤影。
“找你堂主?她在郊外練劍,”孟拂霜連頭都沒擡,“老沈他們明日宴席準備起來了麼?”
“他們已經開始布置了,酒水都備下了。”
孟拂霜點頭:“好。”
郊外草木盡數凋零,尚有殘雪,孟峄陽策馬尋了許久,終于在一株枯樹下尋到正在練劍的孟紅雨。
她一身暗色衣裳,一把利劍在她手上打得劍影重重,身法快到驚人,他遠遠地望過去,隻見枯木下銀光閃閃,有破空聲頻頻響起,飛鳥不敢在此停留,冷冽冬景下,殺氣濃郁得幾欲讓他的馬都遲疑着不敢向前。
孟紅雨見他來了,那股殺氣忽地斂去了,但她面色仍是冷的,臉上滴落的汗珠像落雪。
孟峄陽心知她在淮南有往事,也不說什麼。他拿過一旁她的披風,隻問道:“剛剛那一招是什麼?”
她擡眼盯着他,又垂眸看向自己手裡的劍,道:“叫畫龍。”
“我沒學過,”孟峄陽直直看着她,“你可否教我?”
孟紅雨側過身子收了劍。她擦了一把額上的汗,那汗在她手上,黏膩的,像血。
“此行回去後,我教你。”她從孟峄陽面前走過,孟峄陽幾步上前趕上,把披風披在她身上。
孟紅雨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眸如黑玉,她欲言又止,最終隻道了一聲多謝。
十七日中,镖局和藥鋪的人準時赴宴。他們在客棧一樓定了個寬大的房間,房内陳設精美雅緻,還點上了熏香。老沈親自帶着客棧的小二上菜,又拿出了自家釀了多年的高粱酒,這頓飯錢算是花得值當。
酒足飯飽談正事,孟拂霜言語間也沒回什麼價錢,隻爽快地把單子一簽,那街角藥鋪的小老闆高高興興地接過單子,老沈正巧推門進來接着上酒,镖頭喝上了頭,也把老沈拉下來喝酒,謝他給自己介紹生意。
盡了興,孟紅雨把佩劍往桌上一放,拱手道:“多謝諸位,等諸位來江東,明月莊必設宴款待。”
老沈扶着醉了的镖頭,堆笑道:“現下談好了生意,不如多呆些日子,照顧照顧小店生意。”
“多謝沈掌櫃招待,隻是莊内有令,我們明日就啟程了,”孟紅雨盯着老沈,“我們回了江東,定幫沈掌櫃介紹生意。”
孟拂霜也擺了擺手,笑道:“镖頭醉成這樣了,還是請沈老闆快快扶他去休息,别耽誤了啟程的時辰。”
孟峄陽見了孟紅雨眼色,适時地去扶那镖頭。那镖頭醉醺醺的,猛然手腕一轉,一把扣住孟峄陽,截雲劍磕在桌邊,發出一聲脆響。
镖頭眯着眼睛,口齒清晰道:“别這麼着急。多呆些日子又有什麼要緊?”
席間杯酒未動。桌邊的镖師小二眼神都清明起來,那镖頭扣着孟峄陽的手,力道之大,竟讓孟峄陽半邊身子都麻了起來。
老沈本來站着倒酒,現下一個小二搬了椅子過來,孟紅雨看着他慢悠悠地坐下,她問道:“沈掌櫃,這是什麼意思?”
老沈笑了一下。他臉上一直挂着的谄笑褪去了,露出一副從容不迫氣定神閑的樣子來。“秋堂主,冬副堂主,西雲澤是個好地方,你們都留在這裡罷。”
孟紅雨轉頭看向街角藥鋪的老闆,那老闆也斂去了笑意,他畢恭畢敬地站在老沈邊上,不曾開口。
“你們是一夥的,”孟紅雨似乎并不驚訝,“那四角青是你故意讓我們看見的。”
老沈拍了一下手,頓時房門大開,又湧進來十數個黑衣人,他們人人佩了刀劍,吐息又穩,斷不是西江樓那些普通的弟子可比。老沈道:“你們既然查來了,我們總得應對不是?明月莊武藝高強,這兩三日我特意請了這諸多人過來相陪,也算是夠了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