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駕馬而行,日近西山,步殺找了個背風的山洞,栓馬生火。他集了些幹草,脫下外袍鋪展,将我放在上面,就又走了出去。我一骨碌爬起就要追,他身子一縱便不見了蹤影。我怏怏坐下,團作一團,用枯枝在地上畫圈圈。
暮色沉沉,倦鳥歸巢。很快,他手提山雞,懷攬枯枝,踏着暖紅的夕日緩步歸來。我眼眸頓亮,瞬時漾開笑容,扔了樹枝提裙就小跑迎上,凝着他開心喚道,“你回來了!”
他怔愣一瞬,腳步輕頓,烏色的眸浸了夕日淺晖,落在我的臉上,沉了沉,邁步徑直向我走來。
山雞已經剖洗拔毛,步殺徒手将之撕成小塊兒,用長枝串好,架在火上烘烤。我兩眼放光口水直流,待雞塊兒方熟,就迫不及待地挑了塊兒個大的往嘴裡送,邊吹氣邊吃的不亦樂乎。步殺卻未怎麼動,隻是定定地瞧着我吃,可我一擡眸,他卻又起身,挑了塊大石遠遠坐着,守在洞口,漠然地望向洞外遠樹青山。
我起身,與他并排而坐。他冷淡垂目,望向自己腳側。
我歪頭,循了他的目光瞧去,眸中倏而一亮,驚喜道,“咦,那是什麼?”
步殺眼亦未擡,“荊棘。”
“不是啊,你再瞧瞧,就在你腳邊!”
“一叢荊棘。”
我,“…………………”
我徐徐誘導,“你往上瞧,荊棘上面呢?”
“刺。”
我,“……………………………”
“旁邊,刺的旁邊!”
“刺。”
我,“…………………………………………”
我抓狂,探身過去,拽下幾顆紅豔欲滴的果子,沖他搖了搖,癟了嘴巴,“是棗子啊!”
說完,就嘗了一顆,好甜!正要吃第二顆,卻見步殺望着我怔怔失神。随手就将棗子喂給了他。他蓦然一震,扭臉低頭,我忙伸手堵他,嗔道,“不許吐!”
他身子頓僵,我道,“你嘗嘗看呐,酸酸甜甜的,好吃極了!”
鴉睫輕顫,他機械地咀嚼,柔軟的唇觸的我的手心微微發癢。我面上一紅,驚的迅速收手,有些尴尬地笑笑,“甜麼?”
他點頭,片刻,卻又側了臉去。
“瞧,我可不會騙你呢!那句常言是怎麼道的?甘瓜抱苦蒂,美棗生荊棘,”我追過去,蹲了身子與他平視,笑的眉眼彎彎,“所以啊,步殺……不要總是隻看到生滿了刺的荊棘啊……”
“……”
“步殺,你喜歡吃蜜餞麼?蜜餞就是用棗子做的呢!”
“……”
“香甜的紅棗子,剔了核,拿金黃的蜂蜜腌了,裝在小陶罐子中,放上一個月就能吃了!晶瑩剔透,特别好吃,連牙都能甜下來!”
“……”
“我做蜜餞最拿手了,回頭腌給你吃!”
“……”
“步殺……你跟我說說話呗!”
“……”
“步殺,我是不是很吵?”
“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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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簌起,露重風涼。再睜眼時,天色已亮,洞外還下着蒙蒙細雨。步殺倚在洞口,見我醒來,起身牽馬。
我肩膀疼的厲害,渾身虛軟無力,才站起便覺一陣天旋地轉,又坐下地去。一個大大的噴嚏後,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向朝我走來的步殺,我想,我可能是着了風寒發燒了。
迷迷糊糊中,我隻覺被人抱上了馬,細雨涼涼滴落臉上,一襲黑袍迎頭蓋下後,便再也擾不到我了。我暈暈沉沉地扒開那袍子,攥上眼前的束袖,聲音軟弱的無力,“我……身、身子底、底子好,這點兒小病小傷,不、不礙事兒的,一會兒就好了……”
有人将我伸出的手塞回袍子,我掙紮着又伸出來,摸了小翠牌,鼻涕淚糊了滿眼,“步殺,我不添麻煩的……真的……你、你可千萬别又把我給丢了啊……”
“……”
渾渾噩噩,明明暗暗。朦胧中見步殺将一碗黑濃的藥汁擺在我面前,我腦袋迷糊,手腳卻有意識地捧住藥碗,揚頭就把藥汁灌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