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僅僅遺留下的兩小隻正端坐在辦公室,靳大爺自帶椅子,也找了個位置坐着,趁人還沒來,他滑到徐開面前,問道:“你們就去了一趟現場?然後呢?”
“衛哥沒啥吩咐,您說他是不是在考驗我們的自主能力啊。”
“唉,你們這兒确實安靜了不少哈。”靳大爺感歎道。
十分鐘後,衛知南那道惹人的身影出現,他看了眼腕表,真的是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道:“燔祭。”
季婉:這又是哪國語言。
徐開: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靳大爺:一來就上難度?
實話實說,衛知南活了三十年,還從來沒有給别人做過報告,他以為自己能夠特地跑來解釋這兩個案子就已經非常人性化了,于是還有點自我感動。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還是季婉默默舉起小手,大膽道:“衛,衛哥,然後呢?”
“嗯?”
“……”他不會覺得我們全是sb,然後賞賜三尺白绫吧。
徐開索性兩眼一睜就是沖:“我沒聽懂,衛哥。”
空氣瞬間凝固。
衛知南這個人的教養特别好,再怎麼震驚都忍住了,他最終還是做了個報告:
“‘燔祭’出自聖經,是猶太教的一種祭祀,一般是為了求乞和贖罪,将牲畜或飛禽屠宰,把血灑在祭祀周圍,然後用火焚燒給上帝。但用人做燔祭的事也屢見不鮮,亞伯拉罕将公羊取來代替兒子獻祭,從此羊就成了代替人向神贖罪的祭品。”
“後來古猶太人在每年的贖罪日,都要用牛羊的血作贖罪祭,再牽一頭活公羊,由大祭祀把雙手按在羊身上,表示全猶太人民族一年裡所犯下的罪過都已經通過大祭司的手轉到了羊身上,罪責由這隻羊承擔,然後把它趕入曠野,也就是把人的一切罪過帶入了無人之境,最後把用來贖罪的牛羊全燒死。‘替罪羊’一詞的含義,典出于此。”
三個人聽完之後各有所思。
“這兇手還是個基督教信徒啊。”
衛知南拉過寫字闆,他第一反應是想寫個英文,但最後落筆卻是中文:“‘老大’的真名叫馮月,女,34歲,整個河陽市的皮肉生意她都涉及。去年四月,她的獨生子得了腦癌,一直在病床上就沒下來過,至于基督教,馮月的老公比較信奉罷了。”
“啊?什麼意思?‘老大’是個女的嗎?這不對啊,我記得金羽昊說他……”
“殺死河依的那條絲巾上有個洞,我後來求證過,是她自己用高跟鞋踩的,如果這是她想傳遞出來的信息,那就真的太聰明了。”衛知南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張照片,放在桌子上,用食指點了點。
徐開和季婉湊上去看。
這是個骨架非常大的女人,皮膚黝黑,身高最起碼有一米八,眼神兇狠,不知道是怎麼鍛煉出來的肌肉,看起來能一拳打死兩個季婉。
怪不得金羽昊會把他認成男人。
“我明白了!”季婉撸起袖子,一巴掌拍在徐開的後腦勺,拿起外套就要走:“我這就去逮他們。”
衛知南壓了壓手,示意他們冷靜:“人我已經去找了……算了,沒什麼,你們去吧。”
看着每次都神龍不見擺尾的新領導再次消失,徐開聳聳肩道:“衛哥一個人把我們的事情全做了?”
“應該吧。”季婉吓得立馬吃了今天的第一頓飯——超大桶牛肉面,擔憂道:“我們倆不會失業吧。”
下午四點一刻,河陽市下了今年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整個街道一片狼藉,泛濫的雨水淹沒了車輛和樹木。
衛知南這電話已經響了八百遍了,對方就好像不知疲倦,一直被挂一直打,他捏了捏眉心,最後還是接通了。
“我知道你是為了盛意好,但他媽媽和姐姐這幾天都快急瘋了,真的,你哪怕拍個照片也行,别讓阿姨擔心了,她身體本來就不好。”
“盡量保護好他的家人吧。”衛知南看見外面電閃雷鳴,走過去把窗簾拉了起來,然後坐在盛意旁邊,桌子邊是半米高的書籍,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意翻了幾頁,淡淡道:“我覺得您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感化會’近幾年已經發展的十分壯大了,就算你們對他進行最高級别的保護,也有可能會百密一疏。我在加肯利有一處住所,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亂闖,到時候我可以把他和他的家人一起送過去。”
趙局已經好久沒抽煙了,含糊道:“我再想想吧。”
衛知南看了一眼監測器,各項功能都十分正常,但盛意就是醒不過來,之後一連七八天,愣是連個動靜都沒有。他情緒有些起伏,帶着質問把Eve給叫了過來,冷眼一掃,對方就立馬解釋道:“是他自己不想醒過來的,應該是陷入夢境了。”
“我感覺他對以前的事情有些遺忘,你查過了嗎。”
Eve不怎麼打扮,頭發都結縷了,她推了推厚重的眼鏡,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信心:“初步檢查沒什麼問題,但如果需要更加确定的話,就得去法國把剩下的機器都弄過來。”
衛知南的手一揮,Eve就關上門走了。
嘟嘟嘟——
是個未知号碼。
“衛哥!!我們前天在高鐵站把馮月給抓了,但是今兒早有人報案,說王蕊死在自己家裡了,也是跪着。”徐開擦了擦後視鏡,準備出發:“我現在去現場哈,給您發個定位。”
手裡的書被丢在桌子上,衛知南淡漠地回卧室找了件沖鋒衣,然後又重新坐到盛意身邊,替他蓋好被子,這才開車出門。
三分鐘後,他得到一個地址。
在港口的漁船上,此時雨還在斷斷續續,他從兜裡摸出來煙,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抽完。
寒風刺骨,再加上腳底濕哒哒的,衛知南真是一股邪火就直沖腦門,他的身影從黑暗中緩慢出現,站在燈光下,才能看清臉上的戾氣。
船上的人一直沒休息,每隔半小時就要伸頭看一下,直到這次,他臉色發白,握着手裡的拔釘錘才稍微有點安全感。
“你是誰?”
衛知南笑,特别理所應當:“我是你的上帝。”
“!”男人氣的臉色漲紅。
耳邊是海水的嘩嘩聲,腥鹹的味道直沖天靈蓋,遠方是黑藍的,帶着某種難掩的恐懼。
“我們有什麼錯?!我兒子有什麼錯?!他才十歲!那些女人如此肮髒,讓她們去贖罪,去替我兒子死!”
男人唰一聲拉開漁船的門,身後有張床,牆邊敲了幾個釘子,挂着輸液管,衛知南看見一小截蒼白的小腿。
就是那把拔釘錘!
“我兒子會有救的!!我再多殺幾個人,上帝聽到我的禱告啦!你知道嗎,上帝是站在我這邊的!他都不舍得讓我兒子死,随便找幾隻牲畜就行,他是在試探我的忠心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聽見了嗎?!”
男人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破皮而出,一邊發狂一邊朝衛知南走來,在茫茫夜色下,恐怖而又荒謬。
“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