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敲門聲響起時，赤若冥恰好與查紋洽談完畢，碰了個杯。半瓶葡萄酒已然下肚，查紋的笑聲都有些飄了。

“那好！祝閣下的表演圓滿成功。喲，都這個時間了，怕不是主教派人來催我了。還有瓊斯家孩子的覺醒禮……瞧我，一天到晚淨是事，花的事咱們明天再聊。”他起身送客。

“好——”赤若冥扶着椅子起身，腳步打滑，差點摔了一跤：“抱歉，我有些不勝酒力。”

他的那杯酒就抿了一口，一會兒就感覺暈乎乎的，似乎有人在腦子裡說話，聽不清楚又浪費時間，便不再嘗試了。

手杖點地，赤若冥暗念一聲“安靜”，腳步虛浮地走向門口。

查紋拉開門，剛想道一聲抱歉，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閃了進去，把要倒下的人接住。

“喝酒？”白亦墨吸了吸鼻子，問。

“就一口……”赤若冥含糊地回答，很快沒了聲音。

如果查紋沒戴面具，一定是一臉目瞪口呆，原來這世間還真有一口倒這種特殊的人。

“你是……”

“助理。”白亦墨言簡意赅道：“303室，有事找。”随後架着赤若冥出去了。剛出門就發現喝醉了的人腿拖在地上，白亦墨看看對方的身高再看看自己的，陷入了沉默。

把人的腿拖在地上是不是一種侮辱的行為啊？白亦墨想：好像被讨厭的人才會被拖在地上。

那我就不該這樣對他，尊敬……怎樣算尊敬呢？

于是銀白色的鬥篷飄起，他借着鬥篷的力量給人調整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抱着赤若冥穩步回了房間。

他定的這間房是飛艇最高規格的房間，功能一應俱全，窗戶正對羅薩甯小鎮，風景也不錯。将赤若冥放在大床上，摘下那人的面具丢在一邊，念叨一句：“酒量太差。”便移步到窗邊，看見不遠處代表查紋的黑點與古卡斯等人彙合，再加上馬戲團團長，幾人共同朝小鎮的行政樓走去。

阿曼達的黑翅膀屢次出現在房頂與牆壁之間，察覺到白亦墨未曾掩飾的目光，回過頭比了個不太标準的中指。武寒辰左看看右看看，發現萊恩偷懶去了，便跟冒充成遊客的靂貓打了個招呼，跟着一個與古卡斯對過眼神的人往花園去了。

空微……白亦墨離窗戶又近了些，看那個與空微談話的人，似乎……是馬戲團的人，還是進倉庫的那個。而空微聽罷似乎叫了一聲，不正常地左右看去，又壓低聲音說了什麼。

空微的身份是受人雇傭的私家偵探，而從此情形來看，是馬戲團的人先找上的空微，可以合理懷疑這個人與雇傭偵探的人有關。從空微的表情來看，不是什麼好事，很可能與将要發生的事故有關。

白亦墨看向房間裡的表，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四十七了，舉侍者介紹賞花節表演将于晚上七點開始。

去問問吧，以防萬一。白亦墨想。

開窗，微涼的山風吹起淡藍色的窗簾，那個白色的身影悄然消失，留下一陣細微的鈴響。

他并未注意床上的人掀開了眼皮，被僞裝過的漆黑眼眸中一片迷茫。

【你又讓我們失望了】

“我酒量太差了嗎，我的……錯？”赤若冥輕聲吸氣，用力按壓太陽穴企圖驅趕腦内的聲音。結果并不遂人願，如蒼蠅般嘈雜的人聲在耳邊腦中遊蕩，比花園夜晚的那些殘靈鬼更加讓人煩心。

因為那些鬼平等地攻擊每一個玩家，而這心魔般的聲音隻針對自己。

赤若冥不知道這股無助的情緒從何而來，似乎喝完酒後他沒有醉，隻是有一堵防禦指責的牆忽然消失，讓他覺得任何可能存在指責情緒的話都變成直紮心髒的話，讓他下意識恐懼退縮。

盡管他知道那隻是一些普通的話或是不經意的吐槽。但沒用，那句話像是瘋長的藤蔓，一秒鐘内分出了盤根錯節的莖葉，讓無助與自責蔓延，摧毀着一堵又一堵的牆。

【你是個廢物】

看，這聲音又來了。躲不去殺不掉的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手杖已經被他抓在手中。赤若冥看着那手杖，寶石閃着莫名的藍光。頂部圓潤結實，适合砸，底部尖銳，适合刺。

【我們不要這般軟弱無能的你】

像是鬼迷心竅般，他抓着手杖的中間，将尖對準自己的脖子，用力紮下。

嗯？不疼？不，是沒紮下去。

赤若冥發現他的手被一隻更為纖細，卻無法撼動的手鉗住。他因此與那人手腕上的銀質纏絲手鍊接觸，沒有感覺到涼意，反而能感覺到一層水汽。

他迷茫地擡頭，看見一雙被藏着濕漉漉白色頭發下的沒什麼情緒的情緒，與裡面那個陌生的自己。

世界安靜了。

白亦墨輕輕歎口氣，用另一隻手摘下赤若冥的眼鏡。黑色褪去，兩雙相似的，純淨的紅眸對視，仿若初生的嬰兒第一次看見人間。

嬰兒不懂這是什麼，但他知道将與這些他看不懂的東西相伴終生。

生命總是很神奇，但神奇的不隻是生命。

“你已經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白亦墨道。

赤若冥聽後不知怎麼，臉部的肌肉擺出一個笑來，瞳色迅速由紅色變回森綠色，垂下了手腕。

“我剛才幹什麼了？你怎麼濕了？”赤若冥回過神來，剛才的記憶變得模糊，一下子注意到面前濕成落湯雞的白亦墨。小孩滿身水汽，帶着床單都濕了一片。

白亦墨看他沒事了，兀自甩了甩頭發，甩不幹還擋視線，幹脆都抓到了後面。他把眼鏡扔了回去，道：“外面下雨了。”

“下雨了？剛才還是晴天呢。”

“忽然下的，還是暴雨。”

赤若冥扭頭看去，果然滿天烏雲，傾盆大雨降落人間。可這雨來得太快，連空氣都未曾反應過來，未傳播雨那獨特的味道。

底下古卡斯幾人罵罵咧咧，在那裡為誰來施展烏雲驅散咒，也就是用風系魔法把它吹到一邊，然後再用水系魔法将其引走。費魔力還沒報酬，誰也不想幹。查紋倒是想幹，但看起來他的魔力值并不高，沒有走法師這條路。

雨如果不停，這賞花節也辦不下去，所以必須有個人來停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