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統領站了起來,朝隔壁買青團的攤販要了幾份米糕,遞給了那些小孩,以此換這個木镯。他又問:“這個镯子,請問你們是在哪裡撿到的呀?”
“哥哥,是我,”剛剛那個急眼的小孩鑽過來抓住一份米糕,“是我撿到的,我在那邊小路邊撿到的。”
沈統領順着他手指望去,隔着一條路過去,是一片居住區。
沈統領把米糕遞給他,又将剩下的全部塞在那個高個子小孩手上,讓他們繼續去玩。
烏羽此時已感覺不對,他走到沈統領身旁,也去看那個镯子。
“這木镯是沈郡的。”沈統領把帶字的那一邊指給烏羽看,烏羽也看清了上面的“梁夢書”三個字。
烏羽托人調查過沈郡,知道他原名就叫這個。于是他趕緊按住刀柄,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剛剛那小孩說這镯子是在哪裡發現的?說不準沈郡就躲在那裡。”
“烏大人,”沈統領摁住烏羽的肩膀,“這是腳镯,不能調節大小。他說他小時候就帶着,後來長大就取不下來了,想摘下來的話,除非把木镯搞斷。”
沈統領有天看見沈郡腳上的木镯,叫他練武的時候摘了,不然棍子打到或者摔跤都會很痛。
沈郡卻告訴沈統領這木镯取不下來。他打記事起,那木镯就在他腳踝上,有次砸到了,特别痛,終于想摘下來,卻發現因為身體的成長,那镯子已經沒辦法正常取下。
“好辦,”沈統領說,“把這镯子弄斷就行。”
沈郡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願意。大概那是他生父生母留下的唯一信物,他就樂意铐在腳上。
沈統領也不強求,随他去了。
烏羽聽了,摁着刀柄的手漸漸滑下去。
“有一個方法倒是可以把镯子完整取下來,”沈瑛繼續說道,“就是把腿砍斷,你說對嗎,烏大人。”
烏羽額上冒了些細汗,仍擺作不知情的樣子,“不能吧,沒了腿,他還能跑嗎?會不會是他用了油,強行扯出來的。”
沈統領緊緊盯着烏羽,問道:“殿下為什麼騙我?
烏羽也看着他。
“殿下為什麼騙我?”沈瑛抖着聲音又問了一遍。
烏羽不擅長處理這種問題,他感到一陣頭疼。然而他身旁沒有任何同事或者屬下,可以讓他逃離片刻這難以形容的場景。
沈統領用笃定的語氣說:“你們早就找到他了。”
“他已經……死了。”烏羽還是說了出口,他已經預見被同僚恥笑、被殿下冷眼質罵的未來,又怕沈統領誤會,趕緊解釋,“沈大人,你當時病中,殿下怕打擊你。我們找到沈郡的時候,他就一口氣沒剩了。”
沈統領往前走了幾步,重複道:“他已經死了。”
烏羽點了點頭。
“我早該猜到的。”沈統領自嘲地笑了笑。
伴讀正給李習璟念着非急奏的奏折上的文字,時而念着還要犀利點評一番,李習璟閉目養着神,福澤站在一旁替他揉肩膀。
元霜疾步走了進來,在太子殿下耳邊低語了幾句。
太子聽罷,睜開了雙眼,讓伴讀先下去。伴讀“諾”了一聲,和進殿的烏羽擦肩而過。
烏羽進殿後就簡明地向太子殿下說明了現今狀況,他瞥見元霜又是一臉鄙夷,烏羽心下不滿,但也知道确實是自己沒把住關,才導緻事态如此崩壞。
李習璟原本就因為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奏折心煩,此時已經完全失去好好說話的耐心,“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也沒有繼續瞞的道理,他想知道什麼都告訴他。”
“慢着,”烏羽得令就要退下,這時太子殿下卻又叫住他,“如果他想看遺體,就說已經下葬了,不許給他看。”
烏羽:“殿下,那如果沈統領追問起細節來,屬下該說到什麼程度?”
“是什麼樣就照什麼樣說,反正絕不許給他看。烏羽,你要是這點事情都辦不妥當,就滾去戍邊墾地,永遠别回來見孤。”
烏羽要退下,再一次被喊住了。
殿下半晌才扭扭捏捏問了一句:“沈知亦呢?怎麼不自己來問孤。”
烏羽說沈統領自稱面色不好,怕沖撞了太子殿下,這才沒來。
太子念了聲“胡扯”,就讓烏羽出去。
烏羽徑直走到東宮大門前,沈統領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相當闆正。
烏羽朝門内伸手,做出了一幅請進的姿态。
他邊走邊說,說到那沈郡手腳掌都被斬斷丟到一旁,沈統領站住了。烏羽又說到被刨去的眼珠,和塞滿石頭的口腔。
風輕輕刮過沈統領的臉,他說:“能讓我看看嗎?他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