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究竟想問什麼?”沈統領問。
“我……”本來是有很多想問的,然而被那樣的表情看着,李習慎已盡然失去質問的勇氣,他啞然無言,搖了搖頭。
“殿下先走吧。”沈統領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背,放慢了腳步。李習慎這才想到沈統領應該也是去面見父親的。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順利,順利得讓李習慎難受。皇帝聽了他想提前出發的請求,連一句挽留也沒有,當即答應了,他本來還想演一演典籍中稱贊的溫情,奈何無人作陪,隻能耷拉着腦袋出殿。
他看見了伫立在太陽下的沈統領,故意走靠近他的那一邊,他隻想報複性地撞一下對方,卻突然被塞了個東西。
李習慎低頭一看,是一塊玉佩。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沈統領,沈統領拍了拍他肩膀,“九殿下,麻煩你幫我還給太子殿下。”
李習慎看着手中精雕細琢的玉佩,那紅繩上打着死結,是被剪刀剪開的。
李習慎皺着眉頭,語氣不善:“你什麼意思?”
見沈統領又充耳不聞,他靠前撞了上去,壓低了聲音但怒氣沖沖,“你什麼意思!”
李習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眼淚。他哭得很大聲,他問:“你幹什麼?你什麼意思?你在想什麼?”
“沈瑛!沈瑛!你……”你居然敢這樣對我哥哥?!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哥哥!可是他意識到這裡是哪兒,他就不能說出那句話。他隻能用力攥緊那塊玉佩,對着沈統領進殿的背影大喊。旁邊的侍衛都拉着他,讓他沒辦法去攔住人。
沈統領照常朝皇帝叙職,皇帝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講完,隻是略微點頭,并無異樣。
沈統領不覺得皇上心裡跟表面一樣平靜,他心裡還在暗作揣測,就聽到皇帝說:“朕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來了。沈統領心想。
……
其實皇帝的火倒也不是特别大,隻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依然愛拿硯台砸人。沈統領用力眨了眨眼,還是沒辦法避免額上流下的血滲進眼裡。
他的頭磕在地上的時候,突然有點想家。
這是我給這狗皇帝磕的第幾個頭了?
我都沒給我爸媽磕過頭呢。沈瑛突然心酸地想,然而心态一轉,想到眼前這人是自己的老丈人,便好受多了。
“陛下,”他的額頭還貼在地面,他說,“是臣失德敗行,愧對陛下。太子殿下願對臣并無情誼,隻因臣身為親衛統領,沾染陛下聖名,太子殿下才對臣容忍再三……懇請陛下洞察秋毫,明辨是非。”
皇帝冷笑了一聲,又開始說着什麼話。沈瑛已經聽不清,有一鞭子不偏不倚地掠過他的耳邊,頓時使他耳鳴不已,半晌未能恢複。那鞭影落下,面頰上赫然添了一道黑紫交錯的淤痕,猶如刻印,痛入骨髓。
等第二道鞭子落下,他剛被硯台砸過的腦袋才反應過來,身邊站着拿着短鞭的兩個刑吏。
等耳鳴感漸漸褪去,他隻聽見皇帝話語的尾巴——“你還有何可辯?”
“臣不敢…臣隻怕身上髒血玷污禦前莊嚴,惹陛下不喜。”
此言一出,皇帝果然遂他願,讓人把沈統領拖下天牢受刑。
沈瑛被拖曳着穿過陰暗的回廊。潮濕的空氣彌漫着黴味,鑽進發漲的腦袋,讓他每一步都踉踉跄跄。他身上的外袍都已被扒去,隻留一層單薄中衣。傷痕在寒氣的侵襲下愈發疼痛,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他還以為皇帝一氣之下會直接砍死自己呢。沈瑛漫不經心地蕩着手腕上的鍊條,他此刻隻求李習璟聰明點,别感情用事。
好歹當了這麼多年太子,不至于這麼不懂變通吧?自己台階都給他找好了,他順着下,想必皇帝也不會太怪罪他。
牢門被打開,沈瑛再次被拖了起來,架在刑架上。他雖然早有準備,看見那些工具還是有些發毛。
還不如剛剛就被勒死砍死,還痛快些!
“沈大人,切莫怪小人手段狠辣,實在是奉了聖上旨意……”刑吏面露狡黠之笑,從獄卒手中接過了一根布滿倒鈎的荊棘木棍,狠狠地向沈瑛身上擊去。
木頭與□□的碰撞身在狹小的刑房裡頻繁響起,沈瑛面色蒼白,緊緊咬着牙,愣是沒一點聲音,唯有呼吸略顯急促,洩露了痛楚。獄卒怕他咬舌自盡,又往他嘴裡塞了布條。
木棍上每一根刺都将他的皮肉掀得一片血紅,白色中衣很快就染上了色。
每一枚倒刺撕裂肌膚,皆掀起一片血紅,原本素白的衣衫很快便被斑斑血迹浸染。
他很清楚,這隻是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