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風驚羽長到五歲上的時候便顯出同同齡人格外差距的聰慧來了,尤其是驚羽,更是表現出了讓麒麟殿所有大儒都震驚的智慧和見識。
麒麟殿雖然隻是啟蒙之處,但是入學之人皆是龍子鳳孫身份尊榮之輩,所以麒麟殿通殿大儒,皆不是泛泛之輩,俱是學識淵博之人,其中多人皆是桃李滿天下。
但是所有人都表示,從來沒有教過驚羽這樣的學生。
周太傅為朝廷正一品官員,雖然也會定期去麒麟殿給這些孩子傳道授業解惑,但是平日裡待在麒麟殿的日子并不太多。
但是哪怕并未在麒麟殿久待,周太傅卻是最早意識到驚羽的聰慧是絕對不同于尋常天資聰穎之人的。
隻是當時驚羽才三歲多一點,剛入麒麟殿啟蒙,哪怕那個時候就顯得十分聰慧,但是到底身邊還有一個同樣聰慧的驚風,對照着也沒有那麼突出。
而且先生們教書育人多年,總也是見過幾個少有奇才之人的,所以就算是驚羽偶有驚人之語,除了周太傅之外的所有先生也都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以為不過是童言稚語,無傷大雅,便是同他們日日相處的皇後也沒有覺得這是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隻有周太傅根據多年的經驗和敏銳的直覺下意識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關于對驚羽天賦的察覺,當時周太傅也隐隐的向皇帝進過言。
隻是連皇後都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同他們相處時間更短的皇帝怎麼可能會有所察覺,隻覺得驚羽十分聰慧是一件好事,并沒有怎麼将周太傅的話放在心上。
周遭隻有周太傅一人覺得驚羽的聰慧有一種隐隐的違和之感,驚羽又畢竟是身份極其尊貴的嫡長公主,周太傅後來也沒有采取什麼措施。
隻安慰自己想驚羽那些偶爾為之的話語不過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罷了,等她慢慢長大了之後就會好的。
隻是等驚風驚羽慢慢長大,他們在各種方面的天賦也的确顯現的更加明顯,與此同時也更加明顯的是,驚羽那些“語出驚人”的時刻也越來越多。
驚羽的驚人之語并不是說她說出了多麼驚悚的話,她大部分讓人覺得她與衆不同的話隻是講出了她對許多書中和現實中文章諸事的見解和疑問罷了。
如果可以形容的話,那更加是一種認知和了解上的驚悚,因為那些話根本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能夠說出來的話,哪怕是再“天縱奇才”的孩子。
驚羽說的是:
“君權神授,所以帝王可以統禦百姓,那又是誰給了上天賦予君王權利的權利呢?”
“士農工商皆是生存方式,農民勞作,供給生活,繳納賦稅,士人也是一樣,隻是士人的勞作便是利用繳納上來的賦稅替百姓管理國家,做一些他們不能做的事情。就像是你不會做糖葫蘆,就花錢請人給你做糖葫蘆吃一樣。”
“精衛填海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海之大,絕對大過鲲鵬,便是千百萬隻精衛一同填海,也定然是填不完的。”
“孔夫子說為政以德,孔子思說為政在人,一講君主,一講臣子,但是總歸還是講的一個意思。”
……
諸如此類的話驚羽随着長大的過程說的也越來越多了,很多是連熟讀詩書多年的大儒們都難的聽到的見解,她仿佛對先生們的講解天生就帶着懷疑的态度,總是要說一些自己的想法出來來震撼世人。
或許在同齡的孩子面前驚羽還隻是嘩衆取寵,以為她隻是想得到先生們的關注,但是她自己從來不這麼覺得,聽了她論調的先生們也完全不會這麼覺得。
他們大多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如何能不知道真正經過思考的想法和單純想要吸引他人注意的故意唱反調的區别。
驚羽的看法見解疑惑有些認真有些幼稚有些迷惑有些奇怪,但是這種種種種,都說明了一件事情,就是驚羽這個人本身,從幼時就顯出了一種絕對不可能泯然衆人矣的氣質。
驚風也是十分聰慧的,甚至他們的胞兄驚魄也是天縱奇才的人物,但是對于麒麟殿的大儒們來說,教書育人無數的他們知道他們的聰穎是真的聰穎,是因為這兩個孩子生來就比旁人有更加适合做某件事情的天賦。
但是他們的思想,是在像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樣成長着的。
哪怕是連皇帝十分滿意的驚魄,現在如何能夠從身體到心理上的獨當一面,都是一步步的成長起來的,而不是像驚羽這樣,似乎從生來就知道如何,思考。
久而久之,隐隐約約意識到驚羽不對勁的就不僅僅是周太傅了,甚至也不僅僅是麒麟殿的諸位先生了。
随着同她的相處時間越來越多,連教導他們武術的秦修和隻是不時教導他們醫術的郭太醫都意識到了驚羽的與衆不同。
而同他們相處時間最長的皇後,自然是不可能察覺不到這些的。
隻是驚羽對她的意義比驚羽對世界上所有人的意義都簡單也都複雜,驚羽是皇後唯一的女兒,她這一輩子對于驚羽唯一的要求和希望就是她能夠平安喜樂健健康康,别的事情,她會下意識的選擇忽略。
而察覺到了的其他人,雖然每個人都察覺到了驚羽是與衆人都不同的,但是他們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的勸說自己,隻認為驚羽可能是百年難出的格外聰慧罷了。
而幾乎所有人對于有這樣才能的驚羽都是欣賞和羨慕的,百年難出的奇才,不論是讀書還是習武,甚至在幾乎沒有怎麼下功夫的醫術和兵法上,都顯現出了真正令人贊歎的天賦。
這幾乎所有人中包括了皇帝,知道了驚羽的不同不凡之處則更加認為驚風驚羽這對龍鳳胎是大秦的福澤。
十分欣喜,當場考教了驚風和驚羽的功課之後龍心大悅,直接就允了他們今年上元節可以出宮遊玩的請求。
隻有周太傅内心深處仍有那種從剛開始知道驚羽的不同之處就有的隐隐不安。
他已經年過花甲,人生經曆可謂是大起大落,遊學之時幾乎走過了大秦的南北上下。
見過的事情多了,人也就會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覺,慧極必傷,從來都不是什麼紙上的笑談而已。
驚羽從啟蒙開始,麒麟殿的課業對她來說就從來不是什麼問題,同齡人還在識寫文字的時候她已經可以自己閱讀詩書了。
等到再大一點,識的字多了,懂得道理也多了之後,她便開始出入宮中藏書閣,旁的孩子還在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的時候,驚羽看的書卻是浩如煙海的史書典籍治國之論。
這樣的孩子,定然不會是池中之物。
周太傅曾經旁敲側擊過驚羽,問她讀書為何,驚羽的答案讓半生漂泊志在高遠的周太傅都狠狠的吃了一驚:
“我秦驚羽,要做大秦最驚才豔豔的長公主,外可征沙場,内可定朝堂,上可安國本,下可平民生。”
此等豪言壯語,若是周太傅從任何一個初入朝堂的年輕人口中聽說都不會如此震驚,但是此語卻出自一個僅有五歲的皇室尊崇無限的嫡長公主之口,充滿着自信和嚣張,使人不由自主的想去相信她的話。
周太傅震驚于驚羽的話,但是周太傅也知道,大秦公主及其驸馬都不得幹政。
不僅僅是大秦,多少年來多少皇室都是此等規矩,驚羽此等染指朝堂的志向,是定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但是驚羽這樣的人便是再過百年大秦都不見得能再出一個,若是随着時間和世俗就這樣泯然衆人矣了的話,就像無論如何也要讓她習武的秦修一樣,估計就是連他都會生出折戟沉沙之感。
所以周太傅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讓自己忘記驚羽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這話不是身為大秦皇帝臣子的他應該聽到的,但是也讓自己從今往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将驚羽當作一個稚齡孩童對待,尤其是在探讨一些正經之事的時候。
但是哪怕是周太傅也不得不承認,哪怕平日裡驚羽的思想再如何的超凡脫俗不似孩童,這個家夥在某些事情上仍然有着讓所有大人們都忍不住氣的跳腳的孩童特色。
簡直是格外的調皮搗蛋,麒麟殿受害頗多,在這種事情上跟皇帝時不時的告告狀簡直就是周太傅不用思考的選擇。
這些事情都不是明面上的事情,先生們如何看待她的驚羽根本不知道,她本人最近過的可不要再快樂了。
如今她和驚風都已經五歲了,驚毅已經滿七歲出宮入皇子府了,如今的麒麟殿就他們兩個最大,簡直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稱雄稱霸真的不在話下。
本來今年二公主驚婉也是要入麒麟殿啟蒙的,但是她出生的時候身體便不怎麼好,到現在也沒怎麼好起來,一直在修養,她生母跟皇帝求了恩典,多允她一年修養,明年再讓她啟蒙。
而五皇子驚涵和三公主驚溪還沒有滿三歲,還不到啟蒙的時候,所以如今麒麟殿就隻有驚風驚羽和幾個宗室家的孩子。
驚風驚羽性子活的很,同誰都能玩的來,雖然麒麟殿現在一個兄弟姐妹都沒有,但是同幾個堂哥堂姐表哥表姐他們也玩的十分開心。
而且好歹在麒麟殿待了幾年,他們如今對付先生們的手段也是越發純熟,在麒麟殿的日子簡直過的十分如魚得水。
而且最近秦修很忙,修王妃去年臘月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雖然沒有如他大婚時候特意将驚風驚羽送過去壓床的行為所願一樣生雙胎,但是他畢竟是第一次當爹,媳婦兒孩子熱炕頭的感覺實在太好,這家夥就不想讓驚風驚羽這兩個造孽家夥去修王府晃影響他和王妃的心情,幹脆趁着過年提前給驚風驚羽放了個假,讓他們等到正月底再重新回去修王府習武。
這些事情已經夠讓驚風驚羽開心的了,最最開心的是,那日不知道為什麼父皇就将他們喊過去考教功課了。
這事兒雖然也很經常發生,而且驚風驚羽後來怎麼回想都覺得他們的回答十分正常,但是那天父皇聽完之後十分開心,當場就允了他們求了半個多月的讓他們上元節出宮去看燈的請求。
這一下子驚風驚羽可太高興了,他們上次出宮的時候還是三歲時候的中元節呢。
而且上次一路上都被皇兄管着,他們記性好,到現在都還記得皇兄連個糖人都沒讓他們吃,于是就一直惦記着什麼時候下一次出宮。
這事兒跟皇後說沒用,對于任何有可能威脅到他們兩個生命安全的事情,皇後是向來都對驚風驚羽的撒嬌賣癡能夠硬的下來心腸的。
哪怕到了現在,他們兩個跟着秦修習武都這麼長時間了,皇後也仍然會時不時的就檢查他們身上有沒有傷。
一旦受了點傷的話,哪怕當年同秦修說的好好的,皇後也必然是會派人将他提溜進宮好好“探讨”上一番。
秦修本來就對他這長嫂十分敬畏,這麼一來二去的,搞得他現在對進昭和宮都有陰影了。
偏偏他當時也是正兒八經的跟皇後下了軍令狀,不讓驚風驚羽受什麼緻命傷。
但是皇後對緻命傷的理解跟他的理解完全不一樣,當時沒有說清楚,現在皇後教訓,他也隻能捏着鼻子受着。
驚風驚羽身體天賦好,平日裡習武又都是隻在修王府内,哪怕是互相對打,對象無非也就是驚風驚羽或者朝雲陵雲,再狠一點秦修親自上陣,都不會下什麼狠手。
他們倆受的最重的傷反而不是秦修或者朝雲陵雲弄出來的,是他們兩個互相弄的。
他們倆力氣大,雖然如今已經控制的比小時候好很多了,但是互相對打起來的時候容易沒了輕重,輕輕松松就是兩道淤青。
他們自己倒是不覺得什麼,疼那麼一陣也就好了,多嚷嚷兩句都懶得。
但是皇後每次看見了之後,都會心疼的不得了。
心疼成這樣自然也就不會再罰驚風驚羽什麼了,誰讓秦修當年那麼執着的将這件事情給攬了過去呢,現在一旦遇到這種事情,皇後的第一反應是心疼,第二反應就是将秦修給提溜過來訓一頓。
基于皇後對驚風驚羽的過分愛護,而且對于某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能狠得下心腸的特性,現在有些事情他們兩個鬼機靈的家夥甚至根本不會去找皇後。
因為知道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索性不去浪費那個時間,專攻有可能同意的人,大部分情況下,也就是皇帝。
他們都已經滿了五歲了,本來就是可以出宮逛逛的年紀。
雖然說他們也是每日出宮去修王府習武的,但是皇後管的嚴,他們去修王府也就是真的去修王府,一路上馬車但凡停下來一點他們兩個回去都是要被皇後教訓的。
而且鑒于他們日漸長大,目測已經大概有了上房揭瓦的能力的苗頭,秦修知道他皇嫂的厲害,若是這兩個家夥真的從修王府跑到了大街上的話,估計他接下來整整一年都要挨訓,所以看管他們便看管的格外的嚴,是真的沒有什麼機會出去看看。
所以他們倆早就在謀劃了,今年上元節無論如何也要出宮去玩,從冬月裡就開始磨着皇帝。
皇帝對此無可無不可,本來就到年紀了,出宮去看看也無可厚非,但是皇後實在管的嚴,他也不想跟皇後就這種小事上鬧僵,幹脆就一直吊着他們兩個。
直到那日他聽了周太傅的話,心頭十分歡喜,考教了一下他們的功課,結果十分滿意,便問他們要什麼賞賜。
這兩個家夥十分會把握機會,不僅将上元節出宮看燈的事情敲定了,甚至還拿下了今年秋天可以跟着一起去京郊圍場狩獵的允諾。
雖然也不知道到時候皇帝會不會正兒八經的允了這麼個諾言,畢竟現在皇後還完全不知道這個事情,要是她知道了之後定然是不同意他們去的,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番拉鋸。
但是就目前來說他們兩個心裡是默認了秋天定然是可以去打獵的,高興的不得了,才懶得管那大半年之後的阻力呢。
正月十五那天宮中有宴,他們兩個得了皇帝的允諾,根本連宴會都不想去赴。
雖然是半下午的才會出宮,但是一大早上起來就做好了要出宮的打扮,俨然将皇後特意給他們送過來的衣服視若無物。
大過節的,皇後就算是再氣這兩個家夥也死命的勸慰自己正月裡不能打孩子。
背地裡跟漢女偷偷的說,還是他們小的時候好,她給他們吃什麼穿什麼讓他們幹什麼他們都乖乖的,哪像現在,三天便能氣的她肝火上頭。
不過不管他們再如何不想去赴宴,歸根結底還是要去一次的,因為他們那三個兄長要先入宮赴宴之後才能帶着他們一起出宮。
别說什麼他們自己帶人出宮就行了不用等兄長們帶他們玩,若是皇後娘娘對他們能有這樣放心的态度,緣何秦修現在隔三差五的就得入宮挨次訓斥,出宮之後更是哭天搶地宣揚的無人不知。
不過皇後送來的衣服他們還是沒有穿,皇後到現在仍然想把他們兩個打扮的一模一樣,每次讓人送來的衣服都是同樣樣式顔色的。
但是他們本就已經長的十分相似了,再穿上一模一樣的衣服,可謂是十分迷惑。
他們雖然才五歲,但是已經受夠了每次被叫錯名字身份的煩惱。
皇後一邊氣的連連感歎:兒大不由娘,一邊也隻能讓人去重新準備衣服。
他們不是不想穿一樣的衣服嘛,那就将準備好的套裝給拆開來,今兒驚風穿紅的那套驚羽穿紫的那套,明兒驚風便穿紫的那套讓驚羽穿紅的那套。
雖然皇家也不怕浪費不浪費的,但是這些衣服都是皇後花了心血讓人給他們準備的,就這樣丢了也怪可惜的。
皇後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兩個皮猴今日能在宴會上坐上半個時辰她回去都能給他們多賞兩塊糕點吃,但是果不其然的也是,這兩個家夥等皇帝剛露了面正式開宴之後說了兩句話便嚷嚷要出宮去。
帝後相視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是怎麼就生了這麼兩個坐不住的家夥。
但是君王一言九鼎,皇帝答應了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食言,便将驚魄給叫了過來,皇後仔細叮囑了一番就讓帶着幾個弟弟妹妹堂弟堂妹表弟表妹出宮去了。
驚魄初五才過了十五歲的生辰,如今已經長成了朗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