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宜倒是挺喜歡,她伸手碰了一下,好奇地停留了幾秒,便走進去了。
“你來啦!”前台的老闆娘擡頭看到女孩,便注意到身後的陸恒知,主動跟他們打了招呼,“二樓有位置哈。”
沈星宜下意識回頭問道:“你和老闆娘認識?”
陸恒知眼神飄忽,含糊道:“之前來過幾次,就眼熟了。”
沈星宜沒多想,便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二樓是個别緻的露天陽台,四周布滿了綠植,綠意盎然,大簇大簇的紫粉色三角梅開的正旺,從陽台一路傾灑向一樓,美得奪目。桌椅都是木質或是竹制的,很是質樸,四周的裝飾物色彩很是大膽,有一種誤入東南亞花園的異域美感。
“真好看。”沈星宜坐下來,目光從遠處回落到陸恒知身上,“你把你演講稿拿出來吧。”
陸恒知屁颠地往沈星宜旁邊坐下來,沈星宜随即輕瞪了他一眼,他裝看不見似得,笑着從書包裡拿出一個英語本,攤開放在沈星宜面前。
“我已經給老師看過了,這個是改過最新的。”
沈星宜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番,一邊小聲地跟讀着,這篇英文演講稿确實寫的結構清晰,行文流暢,還有一些小互動。
陸恒知的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沈星宜的側臉上,忽地周圍的黃色燈光亮起,女孩眸裡瞬間映上了璀璨的光,他忍不住想,這雙圓眼認真的樣子,真是要融化了周圍的一切。
上次,他在科任老師的辦公室,無意聽到他們班的英語老師表揚她的語音語調,于是他也報名了,還用這個借口三番幾次地要讓沈星宜教一下他的語音語調。
“你先讀一遍吧,我先聽聽問題在哪?”
他瞬間從思緒抽回來,稍稍端坐了一下,清了清嗓子:“Good morning, everyone,
Today, I stand before you to address an issue that affects every single one of us—our environment. ”
"還行,沒什麼問題。"她指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這個'or'發音可以稍微卷一點舌,像這樣......”
陸恒知認真地看着沈星宜,女孩每個音節一點點地慢慢教他,他甚至覺得眼前女孩的聲音比課本裡角色的聲音還要好聽。
“我覺得你也沒什麼大問題呀,就是一些小細節,剛剛說的那個‘th’音節,你一定要把舌頭輕輕抵在齒尖,發出一個送氣音,看我嘴型。”沈星宜認真地演示着。
她俯身靠近,示範時嘴唇微動,陸恒知的心跳莫名加快,目光有些閃躲。他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地低聲道:“咳,我先喝口水。”
“好吧。”沈星宜沒多想,手指翻動着數學作業本,語氣輕松:“我有幾道題,想問問你。”
恰好一陣傍晚的風拂過,一張紙被吹起來,飄在空中,陸恒知眼疾手快抓住。
他注意到那張分科表,上面的依然是空白,不對,【普通理科】後面有一個黑色的墨迹。
沈星宜把那張表從陸恒知手裡抽走,小聲地說:“謝謝。”
“别老跟我說謝謝。”他忽然正色言辭。
“莫名其妙。”沈星宜白了他一眼。
“你沒想好?”
“什麼沒想好?”
她其實知道他說什麼。
“普通理科和藝術類理科。”
短短十個字,正中靶心。
沈星宜抿了一下唇,眼眸低垂,像是個滅了的燈泡。他的話直接戳中了她的猶豫與不安——那些她拼命想掩飾的動搖。
“想好了呀,我回去填。”她語氣輕佻。
“普通理科?”他挑起眉毛。
她仿佛遲疑了兩秒,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幾不可聞的回應:“嗯。”
比剛剛教他發的英文單音節更輕、更無力,像是毫無底氣的逃避。
他瞥了一眼她低垂的眼睛,随後轉開視線,盯着桌上那張演講稿出了神。
“膽小鬼。”過了很久,他忽然出聲。
沈星宜的心一顫,沒有擡頭看他,眼神依舊落在那張紙上,仿佛一動不動就能抵擋住他的話帶來的沖擊。
他憑什麼這麼說。
她是膽小,她是選擇妥協,她是選擇了把分科的決定完全推給她的媽媽。她不想填,她不想在那個【普通理科】後面親自打上一個鈎,她做不到。
所以,她躲避,她服從就好了。
可是,他的話像一根細針,直戳進她心裡那個脆弱的角落。
她真是膽小鬼。
“我看過你的飯卡。”他又說話了,聲音不大,卻像一聲悶雷在她心中滾動。
上面是北城舞蹈學院的校徽。
她終于擡起眼,好像有什麼哽在喉嚨,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依然默不作聲。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壓抑的沉默,不遠處傳來幾聲狗吠,而後是更安靜的空氣。
她忽然收拾起桌上的作業,把分科表夾回數學作業本裡,把她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放回書包裡,動作迅速而決絕。她背上書包,起身,落下一句:“你不也是膽小鬼。”
語氣冰冷。
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猛然反應過來,他的手迅速伸出,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有些急促。聲音帶着低啞的苦澀:“對不起,沈星宜,我不該那樣說。”
他似是反應過來,那個“膽小鬼”更是在說自己。他藏在心裡的懦弱,也倍感到無力。
沈星宜掙紮了幾下,可是他更用力。
“我們很熟嗎?”她聲音冷淡。
“太陽到達黃經225°的那一刻,就是立冬了。”
她忽然懵了,眼神中浮現出一絲疑惑,回過頭。
說的是人話嗎?
陸恒知擡眼看她,她在他的雙眸裡看到了自己。
竟不覺天色已是濃郁的藍調時刻。
她又聽見他說:“今天是今年秋天的最後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