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葉然懷着沉重的心情坐在最早一班飛東京的航機上,白皙素淨的臉龐未施粉黛,黑框墨鏡遮擋住她大半的面容。
盡管如此,緊抿着的幹澀唇瓣,還是讓她看起來憔悴又狼狽,這樣‘不修邊幅’的葉然,并不多見,甚至很久沒有這般模樣的出門過了……
此刻,她正一動不動地盯着飛機窗外的瑟然發呆,尚未泛白的天空還是灰蒙蒙一片,直白地映射出她壓抑蒙塵的心境。
天光破曉時分,不知道是會見到朝霞餘晖還是烏雲密布呢?
也許在某個瞬間她想過這個問題。
“葉小姐,請問需要點些什麼嗎?”思緒被一聲溫聲細語地問詢打斷,仿佛也怕打擾她一般。
葉然偏頭望過來,墨鏡下的眼眸毫無活力地低垂着,鏡片上顯現着妝容精緻的空乘身影,對方正俯身在她一側,眉眼含笑地注視着她。
清冷幹澀的聲線回道:“給我一杯香槟……”嗓子因長時間緘默而變得沙啞滞澀,艱難地吞咽清嗓後才将沒說完的話說完:“謝謝!”
空乘早已見怪不怪一般,在清晨點酒的乘客,并不隻葉然一個。
可能是葉然散發的氣場太過低沉,她僅僅多看了一眼,随即彎了彎唇角,輕柔地應答:“好的,您稍等!”
氣泡透過黃色液體從杯底懸浮而上,在高腳杯的杯壁邊彙集、擠壓、爆開、融入,此起彼伏。
端起抿一口,給她選了一隻芳香甜潤口感的,葉然這才揚了揚唇角,露出苦澀地笑意。
大概是空乘看她太過壓抑苦悶的情緒,特意選了這一種清爽甜沁的。
也可能是她多想了,他們剛好隻有這一種香槟,剛好她心裡泛苦,又剛好她點了;不管如何,她好像能喘口氣了,女人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葉然也不例外。
她并不需要酒精來麻醉自己的神經,反而格外地需要清醒,比任何時候都需要。
在漫長的飛行裡,她翻看着周悅這幾天給她發的遊玩照片;有她和楊梅女士的親切母女照,有她和林曉萌楊毅的鬼臉照,有萬裡雪國的純淨風景照,最重要的還有周悅特意發給她的單人照。
照片裡的周悅穿着純白的羽絨服,帶着白色毛球帽,雙臂高高舉起,在頭頂圍成一個心形;太過筆直的手臂,将這個心拉得瘦長,不認真看都看不出形狀。
露出的眉眼能看出她在笑着,高挺的身姿,做着她不熟悉且别扭的姿勢,一種憨憨的巨型寶寶即視感,可愛極了!
葉然看着這張普通的照片,久久失神,有一瞬的淚目。
從18歲到29歲,因為葉庭歉等人的阻隔,她們遺失了中間最青春洋溢的十年歲月,那本該是她們應該經曆的意氣風發、甜蜜稚氣或争吵拌嘴的時光啊!
而現在,她又做着将周悅再次推開的打算……
這樣的自己,對周悅而言,和那時的葉庭歉又是什麼區别。
手機屏幕上正放大着周悅憨笑的面孔,一滴淚水從正上方垂落,打在她的笑眼上,仿佛能浸濕到她心底。
而此時,北海道東部的屈斜路湖邊,周悅一行人正在此處觀賞從西伯利亞飛來過冬的天鵝。
經過這些天的遊玩,楊梅女士俨然更适應這裡了,現在正興緻勃勃地用周悅買來的爆米花喂天鵝,逗得好多隻天鵝圍着她手裡的‘美食’打轉。
周悅望着她笑出皺紋兒的臉,心裡暖暖的。
陽光輕撫着這片絕美之地,遠處的綿延雪山,近處的靈動天鵝,還有一望無際的碧藍湖水,一種治愈感油然而生,這就是大自然裡的魅力吧!
“這樣的美景,要是她在就更好了。”周悅和林曉萌閑坐在一旁,舒展着身姿感歎道。
她仰頭閉着眼靠在長椅上,冬日的陽光将她周身照得暖洋洋的,慵懶又惬意。
也許是這幾天過得太舒适,沒有亂七八糟的煩心事打擾她,人也變得松弛了,多了些平時沒有的傾訴欲。
“啧……這會兒不裝了。”
林曉萌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說的是葉然,意味不明地打趣:“不知道是誰,平時總死鴨子嘴硬的不承認呢!”
“沒有不承認……是真的還什麼都不是。”
周悅随意地将右腿搭在左腿上,調整了下坐姿,以為做點小動作就能掩飾她内心的波動。
在葉然說追她時,她就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納入了她的領地,醞釀許久的情感如放閘的洪水,一瀉千裡,根本控制不住的随時随地想她、念她。
即便如此,她們也還什麼都不是。
那又怎樣?
她們在這種朦胧又脆弱的距離感裡拉扯,時而焦慮,時而不安、也時而幸福,至少現在還能聽得到、看得着、摸得到。
她經曆過數十年的杳無音信和踐踏摧毀,那種痛苦和無望才是最難熬的。
如果再回到這個盛夏,她都不敢置信會再次和葉然重逢,她也掙紮過,猶豫過,甚至懷疑敵對過,但這一切都在親耳聽到她訴說對自己的心動時潰不成軍。
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終将是葉然的囚徒。
她慢慢适應着接受突如其來的變化,也深陷在變化給她營造的所有美好裡,就像現在這樣,周悅也滿足。
林曉萌在她臉上看到了笑意,知道她并沒有因為剛才的那句話難受,拍拍她的肩膀,賣關子地說:“年輕人,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說完,還朝周悅揚了揚下巴,眨了眨眼,一幅賤兮兮的樣子。
“抽風了?”周悅白了她一眼,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