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叫甯遙。”

汪廷希的笑真心實意了些，他擡起手摸了摸甯承志的腦袋。

“你怕死嗎？”

五歲的甯承志實在難以理解這個問題，在他的理解中，大人口中的長大就是從幼兒園大班升到小學，但最近好多人都跟他說，他不能長大了。

“死是什麼？不能長大就是死嗎？”

“你太小了，不需要理解死亡。”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汪廷希都不需要轉過頭就知道是甯遙，他擡手又揉了揉甯承志的腦袋，身後的腳步聲逼近，汪廷希轉身迎起一個笑臉卻被甯遙忽視。

甯遙拍開汪廷希的手掌，甯母将甯承志徹底護在後面。

汪廷希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你醒的比我想得要快。”

“出去說。”

醫院天台上，兩人并排站立着。

鶴城的風與青城的風很是不一樣，鶴城的風裡沒有砂礫，不會讓人覺得被刮得生疼。

“為什麼要跟孩子說那種話？”

“他什麼都不懂。”

甯遙情緒激動，他揪住汪廷希的衣領，迫使他靠近自己，但因為身高差的緣故，這個動作旖旎無比，“什麼都不懂，今天他不懂，明天他不懂，說不定後天就懂了，他是個孩子，是個病人，你不能跟他說那種話，他已經足夠痛苦了。”

“那你呢？”

甯遙皺起眉頭，“什麼？”

“那你呢，甯遙？你不痛苦嗎？千裡迢迢地過來就是為了救别人的命，還要聽着别人罵你，你還要上杆子去救别人！”

“那是我弟弟！”

“他們有把你當親人嗎？！你父親說的話，不用我重複，你也知道，你母親看似站在你這邊，但話裡話外都在迫使你妥協，你是沒有得什麼絕症，但你也快死了，你知道嗎？！你抽屜裡的褪黑素跟安眠藥，一遍遍地自殘，自我貶低，甯遙，你快死了。”

汪廷希說到後面語氣越發平淡，他能看清楚甯遙因為憤怒而紅的眼尾，能看清楚甯遙眼眸中續起的淚水，能感受到甯遙此刻因為無措而顫抖的身體。

“我的事情……”

“不用我管是嗎？你是想說，不用我管是嗎？”

一瞬間，汪廷希反客為主，甯遙被他逼得步步後退，直到退到天台邊上，身後空無一物，隻要汪廷希一個用力，甯遙就會掉下去，但甯遙心裡沒有絲毫的害怕，焦慮的心在這一刻平靜下來。

如果，死在這一刻，是不是也算是宿命？

但是，他是不是應該查一下，死亡之後的骨髓是否還能做移植？

之前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了結該是什麼時候呢？自欺欺人的活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借口繼續卑劣的活着，被汪廷希拆穿後，他眼前一片模糊，他什麼都不看清楚。

耳邊似是傳來故人的呼喚。

“遙遙。”

“奶奶。”

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一步踏出，人生重組。

“甯遙！”

甯遙後退一步，身子騰空，這一刻他終于看清楚了汪廷希的神情，那不是鄙夷，不是居高臨下的同情，是茫然無措，是害怕的絕望。

甯遙的落地聲伴随着周圍人的尖叫，汪廷希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他跪在地上，耳邊的聲音變成嗡鳴。

眼前的場景不再是醫院的天台，而是一處廢棄工廠，他被人踩在臉上，眼睛被沙土磨得通紅，可是他還是固執地睜着眼睛，直到地面的紅流入他的眼中。

“看見了嗎？不乖乖聽話，你哥哥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瞪大的眼睛，死氣沉沉的面容，與他擁有同樣面貌的汪廷陽在那一刻死去了。

死之前，汪廷陽的視線從未在汪廷希身上離開過，是以，死後，他的視線也永遠留在了他的身上。

汪廷希跪地喘着粗氣，大顆的眼淚落在地上，他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腦袋，“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哥，幫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