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跪着痛哭的三人不知道呂枳和大令話裡的機鋒,卻能聽出大令在呂枳的求情下願放過自己。
一時如蒙大赦,感激零涕道"多謝夫人,多謝大令,不打擾大人清靜,我等這就歸家!"
大令擺擺手"行了,今日有人為你們求情,本官就網開一面,下次不犯,本官絕不寬恕!"
"喏"
三人互相扶持着站起身,轉身快速走出縣衙,仿佛慢一步就會被抓回去服苦役。
"大令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
呂枳想跟着兩人去看看桑樹是怎麼回事,畢竟事情因她而起,放着不管内心過意不去。
"賢侄女,記得答應本官的事!"
"自然。"
大令身旁仆從看着呂枳離去背影有些擔心"大令,就這麼放她回去?就不怕她是緩兵之計?"
大令滿不在乎"本官會怕她?她丈夫不過微末小吏,無權無勢,呂公在沛縣雖有幾分面子,卻也止于此。"
"别忘了,本官才是沛縣的主宰,拿捏她,不過像拿捏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仆從連忙谄媚附合"大人說的是!不過是個農家婦,能為大人辦事是她的福氣,她還推三阻四,就是不識擡舉!"
這話正中大令心懷,他朗聲大笑"正是如此!"
呂枳出了門,婉拒了仆役馬車相送。
"去哪兒了呢?"
她擡頭四處尋找。
那三人走得極快,就兩三句話的功夫,人就沒影了,她隻得随意尋個出城方向追去。
好在運氣不錯,她追出一條街,就看到了三人的身影。
她也不敢出聲喊住她們,怕幾人聽到她的聲音反而跑得更快,那她就更追不上了!
呂枳一路小跑到幾人身邊,看着三人見到她驚懼不安的神色,伸手扯住年輕女人的衣袖,忙開口解釋"幾位不必驚慌,我不是來帶你們回去的!"
三人見她面色誠懇,又隻有她一人追來,神色放松了些。
年輕女人開口"夫人追上我們是何意?我們并不是有意誣告您家公子,隻是受奸人挑撥,如今我們已經知錯,望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們。"
"夫人今日相助之恩,我銘記于心,他日定報答于夫人。"
呂枳看這女人是個明理的,說話也邏輯清晰,三人中以她為首,想必在村落裡也是說得上話的。
她略過其他兩人對年輕女人道"我不是來追究這事的,農桑為本,如今桑樹枯萎,你們蒙受損失,我理解你們的心情。"
呂枳拿出她們慌忙退出從而遺落在案上的桑樹枝"我隻是想去你們的桑田看看,或許我能找到使桑樹日漸枯萎的原因。"
"真的?!"三人眼睛一亮,語氣十分激動。
"我雖在城外,也聽說過夫人尊名,夫人是得上天庇佑的貴人,您願意幫幫我們,實在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年輕女人給呂枳行了個禮"妾名桑露,我家世代種桑,我阿父是桑吉裡的裡長,這兩位是我的阿母和阿嫂。"
"我家桑樹是附近幾十裡養得最好的,誰人見了不誇一聲好,這次桑樹無故枯萎,我一時情急……"
"阿母和阿嫂放心不下我,這才跟着我來,誰曾想,我差點害了她們……"
"大令實在是…"
桑露吞下了後半句話,又想起剛才的兇險,忍不住紅了眼眶,聲音哽咽,後怕不已。
桑露根本不敢想,要是今天沒有呂夫人開口相助,打一頓又被送去服苦役的她們會是什麼下場。
其他兩人也紅了眼眶,拉着她的手,給與無聲的安慰。
呂枳看着三人悲傷的模樣,知道她們心裡有很多委屈,明明是受害者,卻得不到公平對待,還差點命都沒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呂枳想到曆史上的呂後被劉邦推下逃亡的馬車,在楚被迫為質,想到劉邦想改立戚夫人的兒子為太子,讓母子倆惶恐不安,想到她兄長戰死,劉邦翻臉無情,呂家衆人在呂後死後盡數被誅。
她要争,她怎能不争,她不争就隻能像今天桑露幾人,性命都捏在别人手裡,隻能自己吞咽無盡委屈。
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大令不把幾人當回事,想要随意打殺,這事必然喪失民心。
呂枳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民心朝着她聚攏,擡高她在百姓中的聲望。
而民心,對普通百姓來說,不過求有一口吃的能安穩活下去罷了。
桑露家桑樹枯萎,可要上交的田稅,樹稅卻不能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