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坐在辦公桌前，望着暗下去的可愛小女孩圖像，卸力地往椅背上一靠，長籲了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成天跟一些陌生的中國同胞聊天，騙取他們的信任，讓他們逐步地進入自己設好的詐騙圈套，騙取他們的錢财，是在作孽。可内心再怎麼自責，他也還是得繼續。他們被騙的是錢，而他如果不做，付出地就是自己的命。

渾濁的視線裡，是鋼筋混凝土砌成的大廠房，四壁如銅牆鐵壁一般，隻在高處有幾個小小的窗戶，用來換氣。

廠房裡擁擠地擺放着幾百張一米二寬的辦公桌，每個辦公桌上一台台式電腦，一個筆記本和水筆，一部手機，一個水杯。幾百号人聚集在這樣的環境裡辦公。老舊的空調制冷效果不好，頭頂上一部老式吊扇咯吱咯吱地慢悠悠轉着，帶着絲絲縷縷的夾雜着難聞的汗馊味和刺鼻腳臭味的熱風。他對這味道早已習慣，甚至說已經麻木了。

5月22日，離他被拐騙到這人間地獄裡，已經整整九個月了。

他為什麼會被騙到這裡來？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他想，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的籌錢，而不是經受不住高薪誘惑，背井離鄉跑到國外去，最後踏上了這條不歸路，掉進了人間地獄。

在這裡，除了少數幾個集團骨幹可以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其他的人，看着是人，可又不是人。就像他一樣，從進來的這一天開始，就打上了“豬仔”的标簽，成了牲口，命不由己。

他，淩霄，本是中科院動植物研究所一名博士後，還有一年就要博士後出站了。她有個如天仙一般的女朋友，他很珍惜她一直等着他讀完博士後。

在他決定出國賺錢的一個月前，女友宋菲菲突然打電話給她，說她想結婚了。他當時聽到這話時很是高興。誰知，女友下一句便說：“你要娶我，拿十五萬出來作彩禮吧。”

結婚時女方家索要彩禮，這已經成了一個傳統了，他能理解。但金額要得這麼高，他一個農村出來的，長到快三十歲了，一直待在學校裡。研究所每個月發兩千多的生活補貼，也隻夠他的基本生活。他平時省吃儉用，到現在也隻攢了兩萬塊錢，還因為炒币超虧了。所以，他現在手頭上是真的沒什麼錢。

當時一聽到要十五萬才能結婚，他懇求道：“你再等我一年好嗎？等我畢業了，找到好工作，我就有錢娶你了。”

怕女友認為他是在畫大餅而拒絕他，他不等她回答又補充道：“我聽說很多地方為了吸引人才，會給一筆不小的安家費，到時候隻要我入職，就可以一次分到一筆安家費，幾十萬都有的。”

宋菲菲搖搖頭：“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淩霄一驚，急切問道：“是不是你爸媽逼你嫁給其他男人了？”

“不是。”宋菲菲的聲音明顯帶着哭腔：“我爸病了，現在在醫院，醫生說他這病治療費用至少要三十萬。我已經把我存的十五萬全拿出來了，還差十五萬。”

“什麼病，治療費這麼高？”淩霄故作冷靜道。

“急性白血病。”

淩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病他有點了解的。以前一個本科同學的弟弟就是得了這個病。從發現并确診到去世，僅僅一個月時間。這孩子才二十出頭，花一樣的年紀，因為得了這病，草草地去了另一個世界，留給家人的，是深深的傷痛。

現在這病居然發生在未來嶽父身上，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管。無論這病治愈的可能性大不大，他都要盡自己最大能力幫她。他要是不拿出錢來，女朋友就沒了。

可他也不能對女朋友說自己沒錢。

他想了想，問：“醫生說了治療方案了嗎？是化療還是骨髓移植？”

宋菲菲停止了哭泣，吸了吸鼻涕回答他：“先化療。等骨髓移植配型成功，再進行骨髓移植。”

淩霄點點頭，安慰她說：“你的十五萬應該能撐兩個月吧，夠他幾次的化療費了。剩下的十五萬，容我兩個月，我去想辦法。”

“好。”宋菲菲便挂了電話。

聽到電話裡傳來的電話挂斷聲，淩霄使勁地撸了幾把頭發。

怎麼辦？去哪裡弄這麼多錢？真是愁死了！

于是，接下來的兩天，他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根本無法聚精會神。

他坐在電腦前，腦海裡突然想到一個本科同學王骁。聽說這哥們畢業後去了新加坡工作，現在混得不錯。

他想，王骁或許能幫他介紹一份在新加坡的高薪兼職。

已經多年沒聯系，可以說自從本科畢業後就沒過這人了。現在的人都從Q.Q轉到微信了，而他隻有王骁的Q.Q，也不知道他當年留的Q.Q号還在用嗎。

聽說Q.Q号和微信号是關聯的，他帶着試一試的心态在微信裡輸入了王骁的Q.Q号，一秒鐘後，還真搜到一個微信名叫“骁哥”的帳号。

他懷着無比激動地心情點了“好友申請”，理由是“我是你的大學同學淩霄”。

如果“骁哥”真的是自己的大學同學王骁，那他應該還記得自己，記得他還欠着自己五千塊錢。

學霸與學渣，說的就是他和王骁。他連連拿學校的一等獎學金，而王骁在這大學三年半，學業一塌糊塗。他光顧着打遊戲了，上課要點名的不去，點名的也是出現一下就閃人。在大四上學期，已經累積挂了十科了，英語四級也沒過。為了能順利拿到畢業證畢業，王骁就找到自己幫忙。那些挂的科目，幫他考前補一補，還能過。但英語四級是真沒辦法臨時抱佛腳的，靠的都是平時的日積月累。最後，王骁求他：五千塊錢，幫我過了四級。他心動了，答應了幫他。

于是，在畢業前最後一次四級考試，他跟王骁一起參加了四級考試，王骁就坐在他後面一排。考試過程中，他故意将寫完答案的試卷放在了王骁能看到的地方，方便他抄襲。最後，王骁順利通過四級大學畢業了。而他承諾自己的五千塊錢報酬，就一直拖着不給，最後随着王骁的消失而無法追償。

沒想到一分鐘不到，他便通過了好友申請。真是驚喜！

他還在想着先怎麼跟王骁聯絡感情，王骁卻先他一步發了消息出來。

骁哥：【笑臉.jpg，淩大神好啊！】

“淩大神”，淩霄一看這稱呼，是王骁本人無疑了。

大學四年，同學們在他背後都這麼稱呼他，但敢當着他的面這麼稱呼他的，也就王骁一人。

沖上雲霄：【你好！】

淩霄還想多回幾個字，奈何打字速度跟不上，王骁已經又發來消息了。

骁哥：【淩大神在哪裡高就呢？】

淩霄隻好删掉原來的寒暄話，回答他。

沖上雲霄：【還在讀書。我也就這點長處了。】

骁哥：【哇，不愧是我的偶像！都讀到博士了吧？】

淩霄彎了彎嘴角。這人溜須拍馬的話越來越爐火純青，看來混得不錯。他覺得可以直入主題了。

沖上雲霄：【哎，沒錢啊！都說博士窮，我現在真窮博士一個！】

骁哥：【缺錢？那您真找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