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老師，我這次來找您，還是為了上次綜藝節目的事。我之前承諾過的條件已經到位了，隻要您願意出鏡，我可以向您保證節目播出後的效果。”

又來了，說的比唱的都好聽。然而因為對方的語氣穩重又踏實，厲行周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什麼反感的心情。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厲行周耐心地向對方解釋道：“我知道你的打算，是想讓我露臉來跟節目組換人情，好給你手下的新人要個曝光。但是這個平台畢竟算不上一線，我要是出演，反而可能自降身價。就算我有心幫你，也不敢冒這個險。”

——厲行周今年三十四歲，出道卻足有十五年，是圈子裡有目共睹的實力派演員。他在傳峰娛樂這樣的大公司裡雖然站不了一哥，卻也是一棵讓人想要挂靠的大樹。想請他提攜後輩的經紀人并不鮮見，但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和牌子，厲行周絕少有答應的時候。結果上周這個他從未見過的小經紀人突然接近他，請他和公司的幾個新人一起上一檔并不算火的綜藝，好帶一帶對方的人氣。厲行周不用怎麼思考便直接拒絕，青年卻還是堅持道：“我能承諾給您流程和台本的掌控全權，以及公司額外撥下的運營預算。”

考慮到厲行周的咖位，争取到這個承諾的前一半并不難。後一半則很有意思，如果不帶作品上節目卻要到了運營預算，那便是公司為了藝人的單向投資。厲行周現在在行業裡的名聲已經很高，但有了隐隐觸及瓶頸的意思，考慮到日後的回報率，公司的運作已經很久都沒發力。

他的經紀人都要不到的東西，這個男孩子怎麼可能要得到？厲行周再次選擇了拒絕。

“您先看一下我這邊準備好的條件吧。”出乎厲行周的意料，青年的表情毫無動搖，此時低頭拿出了帶在身上的手機，在上面按出了一串數字遞過來。厲行周看清了上面的位數，還沒來得及訝異，青年又從随身的背包裡拿出了薄薄的一沓紙，交到了他的手上。

“要交給平台的流程和台本我也已經寫好了，我覺得會是讓您覺得有趣的節目。”

厲行周将信将疑地翻開一頁，上面寫的内容不多，但是每多看一句，他内心的感受便複雜一分。末了他擡起頭，蹙着眉，将青年認真望着。

“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青年對他露出一個微笑，自然，友善，唇間露出星點虎牙的牙尖，非常讨人喜歡。

“梁望君。我叫梁望君。”

……

錄制廳的後台，梁望君抱臂站着，看着台上的人為錄制做着準備。厲行周做為主咖站在台中央，正被平台方和助演圍在一起打着招呼，偶爾望向後台時正好看見了梁望君的身影，便遙遙地颌了首，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來。

梁望君将手臂放下，回給他一個笑容。這樣的互動并不起眼，在場的人裡，除了唐與煥都沒有察覺。

順着厲行周的目光，唐與煥找到了自己的經紀人，眼神頓時一亮，興沖沖地就往後台沖了過來。梁望君張開手臂接住他，覺得對方活像飛撲過來的大型犬。

“哥，我好開心，這是我第一次上這種節目……團裡的大家都高興壞了……啊，厲老師他人也很好，我之前其實挺擔心他讨厭我們的……”

唐與煥叽裡咕噜地說個不停，把台上人的目光也都盡數吸引了過來。梁望君隻能去拍他的背，安撫道：“别丢人顯眼了，老實點，好好拍。”

箍在他身上的唐與煥這才松開手，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轉身走到聚光燈下去。

那個瞬間和他過了期的記憶恰好重疊，卻像反轉了顔色光影的負片。前一回他看着這個孩子從燈下躲進陰影，而這一回，他目送着他走回有光的地方去。

梁望君站在自己最熟悉的這個角落裡，愈發清晰地體會着此刻重活一次的現實。

……在不久之前，他的的确确親手寫下過一篇辭呈。然而他将那張輕飄飄的紙握在手裡，低頭看了半響，最終還是沉默着把它撕碎了。

他被某個人消磨得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快要忘記自己當初決定入行的初心。很久以前，他也曾經有過夢想，想要成為追夢人的造夢者，創作者的創造人。

為了達到這個目标，他一點一滴地磨練着自己的眼光手腕身段人脈，将作為經紀人的自己武裝到近乎全能。然而隻是因為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戀人，旁人不記得他在事業上的建樹，談及梁望君這個名字，隻能想到他在鏡頭裡癡纏着祁洺時，苦苦哀求的動作和表情。對他私生活的置喙輕易地蓋過了他的成就，不管他再怎麼掙紮努力，最終都沒能走出祁洺的陰影。

重來一次，他果真不想為了躲避那兩個給自己留下疤痕的人，就把之前的積累全部放棄了。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選擇祁洺，他又能走得多高多遠，成就多少個熠熠的姓名？

他實在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