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熟悉窒息感裹上脖頸。
入定的男人皺了下眉,知是自己心魔又起。
可他掐印的手指一緊之後,卻又緩緩松了力。
【該死!】
【你該死!】
【趕緊去死!】
随着窒息感越來越重,他耳中開始聽見女人尖利狠毒的異語詛咒,繼而猛地陷入了經曆過無數次的幻境——
枯瘦的女子俯身狠狠掐着他,每咒罵一句,便有豆大的珠子掉落在他臉上。
被砸的地方,不疼,但異常灼熱。
真實的窒息感讓他視線愈漸模糊,他遲疑了下,終是抵抗着幻境中一如既往的無力感,用盡氣力朝女子擡起手。
他想撥開女子臉前的濕發,看看她到底是何模樣。
這麼多年,這麼多次,這是第一回,他對她的臉有了好奇。
好奇她,與自己,到底有幾分相像。
可惜,心魔幻境哪會讓他如意?
【這小畜生,竟生得人模人樣……有趣!】
轉眼女人不見了,他被老者掐着脖子舉起來仔細觀摩。
老者身後的男弟子惶恐又嫌惡地盯着他。【師尊,這雜種不會為天道所容,還是盡早殺掉的好!】
【不急,養幾年看看,畢竟是稀罕玩意兒。】
【師尊!】
【哼,這些年你們背着我沒少幹那龌龊事,當我不知?這可不定是你們這些小混蛋誰的種,算起來,也算是我徒孫了,他既有命見到我,我便給他條活路。】
老者笑容陰鸷地甩手将他扔了出去。
他重重摔在地上,跟着周身就遭到一陣拳打腳踢。
頭頂有孩童們稚嫩卻惡毒的嘲笑聲。
【死雜種!聽說你娘不是人?你怎麼沒随你娘長尾巴啊?哈哈哈!】
【就你這雜種也配與我們一同修習道法?呸!】
【不滾是不是?行啊,那你可得給我們好好修習,往後你就是我們練習法術的活靶子!】
孩童們的嘲笑倏然停滞,有人将他扶了起來,細長的手指點着他眉心,語氣埋怨:【我說你啊你,你是傻子嗎?就不會還手嗎?每日半夜偷偷修煉的東西都哪去了?次次都要我來救你,真是氣死我了!】
他看着女孩姣好的容顔,恍惚了一瞬,剛想說話,卻見女孩忽然變了臉,眉眼間全是冷漠無情。
【我隻是可憐你,别自作多情!】女孩轉過身,聲音冰冷得恍如淬過三九寒霜,【你隻有一半人族血脈,我可不想我以後的孩子是怪物!】
女孩的背影轟然如琉璃般碎裂消散,“怪物”兩字卻如一根毒針狠狠紮進他心口,讓他心痛得喘不上氣,幾欲發狂!
“呵,呵呵呵呵……”他猛地睜開眼,眼底發紅,掐印的手指則因用力而發白。
不過很快,他怪異的笑聲便停了,眼底紅色也一并消退不見。
仿若無事一般款款起身,緩慢而仔細地将自己身上整理了一遍後,他打開了房門。
有風迎面而來。
盡是生息之氣。
他看了眼天光,擡手摸了摸鼻間,安慰自己似的喃喃低語:“過了今日,隻要過了今日,便再不會被心魔所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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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碧水宗住了将近半月,衆人終于等來了孔知安的成嬰大典。
并且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很像是個良辰吉日的樣子。
碧水宗坐落在群山谷地之間,一條大河至此分流,其中一道正好穿過碧水宗,便被借勢改成了碧水宗内大大小小縱橫交彙的環渠流水。
舉辦成嬰大典的地方,就是建在百階瀑布之上的登流閣。
而在登流閣的瀑布之下,是一大湖,湖面以瀑布為界,左右各設有數道高出水面一尺的蛇形水晶長席。每道水晶長席寬八尺,從頭至尾擺置了三十三套檀木桌椅和靈酒靈果。長席之間也相隔八尺,這八尺水面上開滿了金色睡蓮,由瀑布落濺彌漫而來的水汽,在朵朵睡蓮上凝成七彩光暈,一眼望去,倒是頗有幾分仙靈意境。
前來觀禮的各宗修士便被安排在這長席上就坐,透過腳下水晶台面,能清楚看見水中魚兒搖尾遊弋。
與兩位師兄一同坐在水晶長席間的奉念,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朝水汽缭繞的山巅望了下,小聲問:“是因為高嗎?那登流閣看起來好小。”
坐在他身邊的紀雲滄随着看了眼,附和:“就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