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沉,流金赤紫交錯,透過碧檐金瓦,将瓊樓飛閣暈染。鹿绾瞧着窗邊霞光漸漸淡去,竟沒有一人過來給她送點吃的,人間婚禮新娘子連飯都不能吃嗎?
“阿欠——”一根絲狀的白線落到鹿绾的鼻尖,打了個噴嚏。藥效似乎過去了一半,她可以發出聲音了。
鹿绾順着越變越長的白線向屋頂看去,竟是一隻黑蜘蛛!
“你是蜘蛛精?!”鹿绾身子發麻,自己又動不了,不會要被蜘蛛精咬死了吧,蜘蛛精仍在不斷地吐着蛛絲,繞得她滿身都是。
“喂!能不能給我眼睛鼻子和嘴巴留幾個洞啊?”鹿绾把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對着蜘蛛眨巴眨巴。
“你居然還醒着?”黑蜘蛛化作一位身着婚服的女子,鹿绾瞥見她的臉,一雙紅眸盯得她心裡發毛,“安靜些,否則我吃了你。”
鹿绾壓低聲音,小聲重複:“給我留幾個洞。”密密麻麻的蛛絲繞上來,最終隻給她留下三個洞,口不能言。
“咚咚咚——”木門被不急不緩地敲響。
“鹿姑娘,是我。”
窗外的風呼呼地刮着,沙粒與樹葉飛旋,鹿绾瞧着窗紙上透出的清絕身影,不免開始擔心他的身體。
“外面風大,裴公子為何不進來說?”鹿绾明明開不了口。是誰?是誰在用她的聲音說話?難道是蜘蛛精。
門外的人頓了頓,道:“按照婚俗,婚禮前夕新婚夫妻不得相見,否則便不會被天神祝福。”
鹿绾沉默了,她隻是受人所托,而他卻當真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裴甯鶴注視着窗紙上映出的臉龐,手不由自主地點上去,故作輕松道:“父親說鹿姑娘比我年長一歲,我可否喚你姐姐?”
“我們即将成為夫妻,何必隻喚一聲姐姐?”蜘蛛精滿是疑惑。
“隻怕鹿姑娘不願,我……”姐姐,已經是他所能妄想的最親近的稱呼了,即便不被接受,也能與他人不同些吧。
“你喜歡叫什麼便叫什麼,姐姐可以,夫人亦可。”
“謝謝姐姐。”
“姐姐是有要事才到南陽城吧?”
鹿绾不禁感歎,這裴甯鶴不光長得好看,腦子還靈光。“你怎麼知道?”蜘蛛精的回答倒是與她不謀而合了。
他黯然而輕嘲一笑,“猜的,姐姐看起來很厲害,必定有重要之事才會出現。”
他深深地阖眸,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般:“我看得出來,姐姐不願嫁我。”
“……”鹿绾沉默,蜘蛛精腦袋飛速運轉。
“從私心來講,我隻要能娶到姐姐為妻,那便是莫大的福分了。若是姐姐願意嫁我,我相信歲月漫長,自會有姐姐接受我的那天。”
“可若姐姐不願意,我不會強迫姐姐,因為,隻有我一個人喜歡是不夠的,我願意放姐姐離開。”
鹿绾聽見輕巧的腳步聲,颀長的影子來到了門前,他慢慢蹲下,往門縫裡塞了一張疊成方塊的紙。
“我常年生病在家,喜歡畫些東西度日,南陽城外地勢錯綜複雜,姐姐拿着這幅我畫的地圖離開,便不會迷路了。”
一邊是為了救人的承諾,一邊是少年娓娓道來的深情,鹿绾其實是願意為他沖喜的,畢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有希望。
鹿绾會與他成婚,而僅僅隻是成婚。
“裴公子不必胡思亂想,我願意嫁給裴公子,裴公子好生回去準備吧。”鹿绾差點忘了,這回要嫁給他的人成蜘蛛精了。
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冰藍色的雙眸蕩着柔柔的光,“姐姐,我此生定不負你。”
什麼負不負的,你要娶蜘蛛精了啊喂!鹿绾急得在心裡嚎叫起來,卻是拿蜘蛛精沒有一點辦法。
次日,裴府到處遍布紅綢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樹上紅綢花高高挂起,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又華貴至極。
炮竹聲随喜樂一并響起,賓客紛至沓來。“吉時已到——”
平日裡病殃殃的裴小公子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穿着一身暗紅直襁婚服,腰間紮條金絲雲珠帶,黑發束起以镂空鑲紅瑪瑙的金冠固定着,長身玉立,面目如畫,恍若谪仙人。
新郎嘴角挂着一抹溫和的笑意,通心錦兩人各持一端,踏入那鋪滿紅綢的前廳。新娘一襲華袍紅裝,頭上的金步搖随腳步緩緩晃動。隔着蓋頭,衆人也知道是怎樣絕色的容顔。
一片喜樂祥和的氣氛中,鹿绾同是明豔紅袍飛身落到殿堂中間,衆人面面相觑,低聲議論:“她不就是裴小公子的新娘子嗎?!”
“她在這裡?那旁邊的這位又是誰?!”
裴甯鶴一驚,伸手去掀新娘的蓋頭,紅綢飄落,竟是與鹿绾一模一樣的臉,不同的是,那雙深紅色妖異的眼睛。
目光相碰的瞬間,裴甯鶴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氣力,昏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