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甯鶴深深望着鹿绾,她正使勁沖着他搖頭,私自逃出南風館的人,會受到怎樣的處置,他已經不在意了。畢竟他死期将至,或許是明日,亦或是後日。
“姐姐,忘了我。”他緩步走入南風館來人的傳送陣中,鹿绾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樣說,不是相信自己能救他嗎,不是答應過了嗎。
她回過神來,小院已經變得空落落,隻剩她與掌門兩人。
“鹿绾觸犯門規,罰入思過崖禁閉三月,抄書一月,名字登入宗門月報,以示懲戒。”掌門二話不說就把她丢到思過崖,禁言術都沒來得及解開。
鹿绾在心裡罵了無數遍,寒風刺骨,天際隻有一輪被層雲遮掩的彎月。她攏了攏外袍,緊緊抱住自己感歎思過崖的風好大。
南風館梅香閣,老鸨死死扼住他的下颌,譏诮道:“出身名門世家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要靠皮色換取生計。”
她向旁邊伸手,紅木妝匣配合地遞到手心,她蘸了些唇脂點在他的唇珠,裴甯鶴别過頭嗤笑道:“十萬靈石買來,你還妄想從我身上榨取多少價值?”
老鸨扳正他的臉,繼續塗着唇脂,“我還得多謝你那不識貨的兄長,像你這樣世間少有的姿容,豈止十萬。”
“話說那小姑娘真要贖你?不知她能不能拿出五百萬來?”老鸨笑得後仰過去。
“你沒有機會的。”裴甯鶴咳了幾聲,唇角溢出的血比唇脂還紅。老鸨猛地站起身,探了探他的命脈,瞳孔瞬間放大,“你的身體竟衰敗到如此程度了?”
他面色平靜,仿佛即将死亡的人不是自己,“所以,你何必大費周章将我架上花魁的位置呢?”
老鸨想到什麼,湊近他别有深意道:“或許你可以多學些南風館的手段,好續命啊。”
“你可能不知道,與修士結道侶契,可與修真者共享壽命,隻是修士大都追求長生,與普通人結契會阻礙修行。”
她在他的眉心處點了一抹朱砂,退開半步滿意地笑着,“不過配上南風館特釀的巫山醉,再經過我的教導,傍上個元嬰修士倒也不難。”
“不如直接殺了我。”裴甯鶴的眸色越來越冷,氣血上湧嘔出一大口血來,身子飄飄搖搖地倒下去。
“把他擡回床上,一旦蘇醒就開始教他。”
“我倒要看看,唯一的生機擺在眼前,所謂的人間白玉京是否真的甯折不彎。”
待他醒來,已是翌日午時。
“離公子,你醒了?”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放下食盒,随即進來一位身着藕粉色薄裙的女子,光看那眉目,與鹿绾有幾分相似。
她示意女孩出去,将閣門掩上,玉指勾起耳邊散落的鬓發,朝裴甯鶴遞送秋波,“離公子,我叫吟畫,徐媽媽派我來指導你。”
吟畫頓了頓,掩面笑道:“指導你如何取悅修真界的女子。”
“我說過,我不需要學這些東西。”裴甯鶴冷冷開口,眸底一絲光彩也沒有。
吟畫沒有繼續貼近他,而是在床邊坐下自顧自說着,“我聽說過你的遭遇,徐媽媽執意要留下你,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她推開雕刻着梅花的木窗,掃視着大堂來來往往的人流,撫琴奏樂,或是陪酒作舞。
“徐媽媽在來到南風館之前,與你有着類似的境遇。她本是皇商之家的千金大小姐,一朝家道中落,投奔遠親又被賣入煙花之地。”
“她原是凡人,如今靠這些常人看來的見不得光的手段,通曉修煉長生之法。”她放緩了聲音繼續說:“她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想幫你一把。”
裴甯鶴慢慢擡起頭,看向了另一側的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叫賣的小販,牽着孩童的一家三口。他開口的聲音雖有些虛弱,帶着蒼松般的堅毅,“我與她不是一類人。”
“你為了那日買你的女子守身如玉?”吟畫從身後拿出一紙婚書,緩緩展開,紅紙上的金色字迹已經有些褪色,她照着上面的字念起來,“我看看,她是叫……鹿绾?”
“未曾想你們還有偷人東西的習慣,把它還給我。”吟畫沒有為難,将婚書還他,撇撇嘴道:“你都被賣到南風館了,哪樣東西不是南風館的?”
“我看這婚書都是一個人的字迹,按理來說,不是應有雙方親自提筆寫下麼?”女子打趣道:“我猜那女子對你無意。”
“與你無關。”裴甯鶴将婚書收好,指尖都在隐隐發顫。
“你可真是個小古闆,随我學三日,我教你如何與鹿绾姑娘結道侶契,豈不是一舉兩得?”
見他不說話,女子思索半晌道:“隻是那小姑娘修為不高,要不你考慮考慮她的師尊青蕪尊者,那位可是罕見的元嬰期修士啊。”
“裴離公子在裡面嗎?”一道叫喚打破詭異的平靜,“有人托我送信過來,說是要親自交到公子手中。”
“我這就過來。”裴甯鶴起身接過信封,拆開隻有一張紙人。
“既然信已送到,我便告辭了。”
……
吟畫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站在倚梅閣外,她不是來教離公子學習的嗎?她敲了幾下門窗也無人回應,順勢推門進去,隻見一襲白衣的離公子躺在觸目驚心的血泊之中。
她吓得渾身都在打顫,大喊着往門外跑,“來人啊,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