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瑤華殿的夏荷開了一季又一季,南虞卻從未下過一場北嶺那樣的雪。
瑤華殿與冷宮無甚區别,但在宮人看來,這不是一件苦差事。相反,他們有吃有喝有俸祿,還不必伺候主子,隻需要在每月皇上來時裝裝樣子便可。
皇帝從不會過問蛇妖母子之事,他甚至都不會看那個小怪物一眼。随月妃一起過來的小丫鬟不怕死告發了他們,皇帝也充耳不聞,宮人們越發不把她們主仆二人放在眼裡。
沒錢花了,就到月妃的寝殿裡拿着珠寶首飾,畢竟她受鎖鍊的限制,拿他們沒有辦法。偶爾還可以拿月妃生的小怪物取樂,日子反倒過得悠閑自在。
除了桃溪,整個瑤華殿隻有一位老太監不曾欺負過小離厭,卻偶爾看着他歎息,“可惜啊,若當初月妃娘娘生下的是個正常的皇子,現下應該被封為皇後了吧。”
小離厭坐在老太監身側,僵硬地拉起長長的衣擺将身下的尾巴蓋住,可它總會亂動,一不小心就會露出來,“是不是我變得和其他孩子一樣,父皇就會來看看母妃了?”
老太監沒說話,仰頭看了看落日餘晖,“該給月妃娘娘送飯了,我不送,别人送的都是馊飯。你乖乖等着,桃溪很快就過來。”
小離厭乖巧地點了點頭,瞥向身下那條扭動的非人的蛇尾,覺得它越發刺眼難看。
他緩緩坐下去,尾巴上白色的鱗片泛起微光,神秘又詭異,這是正常人類所沒有的。
他伸手地拔下一枚鱗片,濺出血滴落在他臉上,失神地望着鱗片下血紅的皮肉,輕喃:“把它們都拔幹淨,是不是就和别人沒有區别了?”
“可是,拔鱗好疼啊……”他咬咬牙,繼續動作,“為了母妃,我不怕的。”
“小阿離,你在做什麼!”桃溪抓住他血淋淋的手,不忍去看滿地染血的鱗片,拿出一張手帕幫他擦去血漬。
“桃溪姑姑?”小離厭愣神喚道,他仔細打量着她的臉龐,搖搖頭,“不對,你不是桃溪姑姑。”
“我不是桃溪,那誰是?”小離厭答不上來,可在他的印象裡,桃溪姑姑似乎不長這樣。
桃溪拿清水慢慢擦幹淨傷口,看起來仍舊猙獰,“傷得太重了,你先忍着些,我去拿藥和紗布。”
“好。”桃溪剛離開,一群太監就圍了上來。
“喲,小怪物在這兒呢。”尖嘴猴腮的小太監一手提着老鼠的尾巴,奸笑着一步步走近他,老鼠全身都是淤泥,又髒又臭。
“剛打死了隻耗子,送你了。”
“怎麼不說話!啞巴了?”另外兩個太監圍過來,一左一右按住他的雙手。
小太監捏住他的嘴巴,提着老鼠在他眼前晃着,“蛇不就是吃耗子的嗎?賞你還不樂意?”
“我不是怪物,我不吃!”小離厭狠狠瞪着他們,犬牙伸出咬牙他的虎口處,太監吃痛哎喲哎喲地叫起來,不一會兒,一隻手變得又青又紫。
“這小怪物還是條毒蛇!”太監直直地往他的腹部踹了一腳,趕忙去吸出傷口處的毒液。忽然,他全身痙攣起來,七竅流血,往後一倒便再也不動了。
其他的太監畏畏縮縮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
“小怪物殺人了!救命啊!”
桃溪聞聲趕來,隻見地上躺着個渾身發青的太監,小離厭不知所措地看着,尖利的犬齒未收回去,唇角還保留着猩紅的血。
“桃溪姑姑,我殺人了……我真的是怪物嗎?”
桃溪一眼就看出來死的人是那個經常欺負他的小太監,她輕輕搖頭,擡手抹去他滿臉的淚痕,又将他緊緊摟在懷中,“不是的,你是我族的小聖子,你不是有意的,你隻是為了自保而已。”
但此事确實于他不利,靈蛇一族有修仙的資質,離厭又是半妖,隻需控制妖性,加以修煉,憑他的資質很有可能飛升成仙。
聖女之所以忍辱負重留在南虞,就是想利用皇宮的龍氣輔助他化形修煉。妖最忌在化形前沾染殺戮,一旦殺意無法抑制,必定會走入魔道。
小聖子一天天長大,身上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傷口,看着實在令人心疼。桃溪看透了凡人的冷心冷血,一心籌劃着将聖女和小聖子帶出去,哪怕是賠上她這條命。
“喂!小丫頭!”藍衣女子趴在宮牆上,與她四目相對。很巧,機會自己送上門來了。
眼下她能求助之人,隻有這位與聖女相像的女子,臨月。據說她留在南虞皇宮,是為了救被皇帝關押的朋友回去。
藍衣女子飛身下來,抖了抖衣裙,“你有沒有見過一位腰間挂着把赤色靈劍,相貌俊逸的道長?”
桃溪輕輕點頭,“姑娘随我來。”
她多次觀察發現,南宮珩每月都會到瑤華殿偏殿一趟,附近一直有侍衛把守。半月前,人面獸心的侍衛将她拉進了偏殿,欲對她行不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