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虛無……

賀黎死了五百一十七次，每一次都帶着記憶。

賀盛景不願意放開他。

這是他料想之中的事情。

與這個能編造夢境的異能者博弈，是他這輩子做的最累的事情之一。

入戲、成角、僞裝、埋線、收網。

他能做的都做了。

最後才能打造出這個能從循環中解脫的賀盛景。

夢中世界崩塌的一瞬間，他立刻又陷入之前所處的虛空之中。

他聽見那個女孩說，這是她為自己打造的“監獄”。

看來自己是又回去了嗎。

不過賀黎不擔心自己能否醒過來回到現實世界。

因為他自己同樣身為異能者，有方法自救。

并且……他是“彼岸計劃”中重要的一部分。

計劃的另一個制定者，也是殺手組織的幕後者——神鴉，他一定有辦法喚醒自己。

周遭又再一次湧上熟悉的感覺。

最初被拉入這個夢境世界時，他也是同樣的處境。

賀黎很難形容他那時的狀态。

不得不說，吳奏的能力确實厲害。她能夠自由操控目标的夢中世界，就仿佛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

不光是物質形體上的改變，在她眼中，所有人物的情感，思想，意念，記憶，都一覽無餘。

不僅如此，時間在她這裡也是可操控的東西，她可以改變時間流速，可以讓時間逆流，輕松撥動時針，而世界之内的人不會察覺。

就像是另一個高維度的生物，夢境中的低維生物不會察覺自己被觀察着，因為操控者沒有直接觀察這群低維生物，而是透過這個世界的投影去看。

因此，夢中世界的人與夢外世界的人總是隔着一層。

通過吳奏的能力，她可以将夢境之外的人送進夢境之中。當發生這種情況時，夢中就會出現一個連接點。

這個連接點就是夢的主人逃出夢境的唯一出路。

很可惜的是，夢的主人不會意識到自己處在夢中世界，更不會想到自己被人絕對控制着。

最不可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是這個夢中世界的核心。

因為周遭的一切太過真實。

這也就是吳奏的能力這麼難纏的原因。

回到賀黎身上，或許是同為能力者，吳奏很忌憚自己。

因此他便像被監.禁一般，雖然能看到賀盛景在夢中發生的事情，但卻無能為力。

自己的周遭是虛無，自己的身體也是虛無。

如何去形容這一感覺呢。

第一、自己沒有形體。比如他連“伸懶腰”這個動作都做不到，但又因為自己沒有形體，突破了物理視角，所以可以不拘泥于“伸懶腰”這個動作，他可以靠意識延伸覆蓋很廣的範圍。

第二、自己之外的環境是虛無，沒有邊際，沒有中心。這就意味着，無論他靠意識覆蓋多廣的範圍，相比較無窮大的虛無監牢，他的意識都是無窮小。舉個不恰當的比喻，他像一張無限延伸的白紙上的小黑點，他可以将黑點無限擴大，但是随着黑點的擴大，白紙總是等比例地放大。黑點也可以選擇自由遊動，但是随着它往白紙邊界遊去，邊界就會沿着遊動方向向外繼續等比例延伸。

第三、根據他的推測，他所處的虛無空間實際上沒有‘終結’這一類的概念。而自己的意識體就相當于一直沿着莫比烏斯環行走的螞蟻，隻能一直走下去。所以想要靠自己打破這個監.禁是不可能的，隻能從“制造者”入手。

第四、隻要他想，就可以通過想象塑造一系列的東西。但是他所塑造的産物，不具備任何能量，隻是他創造出來的一種附帶物，不會毀滅，也不會變化，而且也不存在物理意義上的形體，隻是徒增他的意識體負擔。因此為了避免負擔加重，他很少去進行想象活動，隻是靜靜地“看着”吳奏操控賀盛景的夢境這一行為。

“觀看”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算關監獄，也得照顧牢犯的心情，吳奏在這方面一向仁慈。

這也給了他可乘之機。

吳奏萬萬不會想到。

他之所以能順利從“虛空監獄”潛入賀盛景身邊，替代“賀老師”這一角色布下局。關鍵就在于他用異能和心理暗示控制了賀盛景二十年。

沒錯，賀盛景對他的所有喜歡、愛慕、占有欲，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從最早開始。

通過他的異能。

所以吳奏将他關在“虛空監獄”沒有給他形體，反倒是幫了他。

他可以以意識體鍊接的方式，瞬間到達賀盛景身邊。

到達賀盛景的意識體旁邊。

這是一場醞釀了二十九年的計劃。

吳奏他們隻是奉了什麼人的命令，但卻不知道這個秘密。

至于為什麼不能讓賀盛景死亡。

賀黎思及此處，他覺得自己應該笑一下。

但是他沒有形體。

笑不出來。

賀盛景是他與那個異能組織幕後者共同制定的——

信号。

他會一直吸引賀盛景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把一切不合理變為僞裝的合理。

從而讓自己在重重監視之下不被暴露地布置計劃行動。

同樣的，如果賀盛景有什麼變化的話，身為組織幕後者的神鴉會第一時間察覺，進而根據約定的信号展開應對。

就比如他其實一直都清楚賀盛景在監視他。這種程度的監視也是“他們”能默許的。

所以他在賀盛景的監視中，作出各種違背賀盛景意願的行為，層層積累他的憤怒，直到賀盛景被控制地失去理智，打破常規，産生異常，将他帶走。

因此後來……

他才能獲得自由行動的機會。

太過分了嗎？

這是從頭到尾的利用。

他現在在幹什麼？

應該是紅着眼睛求自己醒過來吧。

他一手打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