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因這才放過他。
伊洛恩把手上的瓶瓶罐罐擱在床腳,自己先開了一瓶,放到嘴邊嘗了嘗。冰涼的營養液流過口腔,喚起了一陣苦澀發麻的味覺。
他先是被冰得僵了一下,随後又被苦得五官皺成一團,擰眉看着手中這瓶營養液,不知道它究竟是放的太久過期了,還是本來就是這個味道。
這也太可怕了。
詩因還在翹首以待,他的身體裹在被子裡,像隻巢中幼鳥一樣眼巴巴地等着他喂食。伊洛恩猶豫了一下,看看手上這瓶營養液,再看看詩因。
眼下他們隻能吃這個。
要抓緊時間。
伊洛恩把心一橫,他深呼吸一口氣,含住一口冷冰冰的營養液,在嘴裡捂得稍稍沒那麼冷了,才傾身與詩因貼面,再一次唇齒相接。
這一口營養液像是黏合他們嘴唇的膠,苦澀的汁水在他們的舌尖流淌,從此岸到彼岸,渡得柔滑而綿長。體溫中和了液體原本的冰涼,在傳遞到對方口中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平易近人的溫度。
詩因的氣息慢慢變得平和,他溫順地接納了對方遞來的食物,對于營養液的味道并沒有什麼不适應,反倒是對這種喂食方式頗有興趣。
他把那口溫涼的營養液咽下去,又依依不舍地挽留伊洛恩的舌尖,勾連着纏吻,好像伊洛恩的口水就是裹住苦藥的糖衣,他貪吃又嗜甜,隻想要索取更多的糖分。
伊洛恩被他磨得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坐在床頭,再靠得近一點,好方便那隻舌頭不安分地到處作怪,又輕輕吮着,慢慢地,笨拙地安撫着他。
這樣肩挨着肩,臉貼着臉,喂起來也确實要便利得多。伊洛恩隻要稍一低頭,就能與詩因的嘴唇相碰。也實在是太方便,太輕而易舉,這項親密舉動中令人難以接受的部分,漸漸就被沖淡了。
空氣仿佛都變成了粘稠的粥,包裹着不知時間流逝的他們。唇舌相接,從生澀遲鈍逐漸變得自然而然。瓶中的營養液依然是常年不變的冰冷,卻在他們的依偎中升溫,被舌尖裹着,擁着,抵着,纏着,逐漸變得溫暖起來。
也許是因為這次的口水被營養液稀釋的緣故,詩因沒有再出現之前那樣劇烈的身體反應。他隻是舒展着身體,發出一些舒服的哼唧聲。
實在是很舒服,很舒服的,就像是久睡的人迎着陽光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全身骨頭跟着咔吧咔吧響動的那種舒服,生命的活力幾乎要從骨頭縫裡滲出來了。
而且胃裡暖洋洋的,雖然隻是最普通的食物,可是好溫暖。被體溫包裹着的液體散發出微弱而綿長的暖意,就像是伊洛恩給他帶來的感覺。
一瓶營養液不知不覺間喂完,空蕩蕩的瓶子哐當滾在地上,骨碌碌地滑出去好遠,他們還依依不舍地貼在一起。伊洛恩雙手抱着人,發絲纏繞,氣息交融,一下一下地輕輕碰着詩因的唇瓣,幾乎有點沉迷于這種溫暖濕潤的觸感。
隻要衰亡期的理由還在生效,所有肢體接觸都理所當然,一點顧忌也不需要有。
他模模糊糊地問:“感覺好一點嗎?”
詩因模模糊糊地回答:“嗯,嗯。”
他們的神志和聲音都在親吻中融化了,變成黏黏糊糊的一灘,随着動作粘連在一起。
伊洛恩一手攬着詩因的腰,一手托着後腦,這個姿勢下,詩因幾乎整個倚靠在他懷裡,微涼的乳白發絲幾乎淹沒了他的手臂,像一道輕盈的流泉,一直流到他抵着床沿的雙膝前。
仿佛他在擁抱着詩因的同時,詩因也無聲地包裹着他。他們已經是這樣密不可分,彼此交融。
可是身體的需要,與情感的需要,并不是一回事。
眼前的相依相擁,像是一場短暫的夢幻泡影,因衰亡期而生起,也會因衰亡期而滅去。如果任憑自己的心這樣淪陷下去,等到眼前的這場危機結束以後,他們又該怎樣相處?
那個時候,如果他還眼巴巴地貪圖和詩因繼續親密,豈不是讓彼此都尴尬?
過了好久,伊洛恩才稍稍放開懷裡的雌蟲,手指梳了梳他的長發,眼神溫柔而憂愁,說:“你要快點好起來。”
快點,趁他還能保持理智,趁他能夠體面地放手。
詩因注視着他的眼睛,慢慢點頭:“嗯……嗯,我會的……我會保護你。”
在金色眼眸之中,一切暗色都無所遁形。他看着伊洛恩憂郁的眼睛,像是在看一雙柔軟而易碎的珠寶。
伊洛恩就笑起來:“好,詩因保護我。”
他又把雌蟲抱緊了,臉埋在對方肩頭,用力揉了揉那頭長發。
營養液的滋味依然殘留在喉嚨間,但他忽然覺得沒有那麼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