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遠山幽寂深邃,鐵鷹隊夤夜出城,奔襲溧陽。
趙石張弓射穿哨塔上哨匪的喉嚨,火光厮殺聲響徹山谷,驚飛山林走獸,一個時辰,前後山被清理了一遍,連同兩個匪首在内共三十一人,全被剿滅。
趙石帶一隊人馬,送被擄掠上山的村民們回家。
來時為了不放跑一個匪徒,走的是溧城道,回去時,直接往東行便可。
前頭要進林子,趙岩見主上勒住缰繩,以為有異常情況,“主上,可是有不對。”
“無事。”
隻略一頓,高邵綜驅馬入林,他雖是詫異平津侯之妻溫婉柔靜的模樣,卻也不至于連柑橘的氣息也需避諱。
趙岩拍馬進了山林,發現這片林子竟然種的是柑橘,現在正是夏秋季,樹上柑橘果實飽滿,清香裡帶着甜,實在是叫人驚喜。
可這麼大片的果林,一看就是有主的,主上治軍嚴格,不容擾民,再是想摘,也隻敢看看,不能去摘了。
回城時天邊已泛出灰色,趙岩出示令牌,城門守兵忙開了城門,奔過來見禮。
高邵綜将兩名匪首的腦袋扔給他,聲音因寒夜霜露顯得低沉冷肅,“挂去城牆上,溧陽路障已清,可以通行了。”
守兵接了人頭,也不敢表現出驚吓,連聲應是,恭送鐵甲軍入城。
回府沐浴後,洗去血腥氣,那股似有似無的柑橘香随之淡去,高邵綜收拾妥當,辰時一刻去兵理司,出了房門,停住腳步,攏着手吩咐,“把舒痕膏送去容記,叮囑沐雲生,隻賣給平津侯府。”
趙岩一下就聽懂了,是要賣給陸少夫人,昨日在醫館時,他也看見了陸少夫人臉頰上的細痕。
說起來,國公府上下三百餘口,因陸少夫人避過一劫,這恩情,說三十萬錢也算少的,陸少夫人極其聰慧,事事謀定後動,國公府想幫的忙,竟都沒能幫上。
這回好了。
舒痕膏是世子從關外帶回來的,西域王室來的傷藥,對疤痕極為有效,金貴稀少,在西域也不多。
容顔對女子來說十分要緊,這回給了舒痕膏,想必是能幫上陸少夫人了。
趙岩也不耽擱,領命取了東西,先去一趟容記。
積香給出府采買的百靈送了消息,說夫人昨日回去便鬧起了脾氣,晨間聽下人說有乞丐在外頭祈食,給了不少銀錢,後頭有人來賣身葬親,求府裡收留,夫人也硬要把人都買了。
“兩個嬷嬷攔着不讓,夫人發了大火,說活着沒意思,鬧着要尋死。”
宋憐正盤賬,生絲留下鄭記自用的,剩下的全賣出去,清了債,還餘下兩間鋪子,和一處位置偏遠不值錢的莊子,她得想辦法把這一點家底做出花樣,不然很快藥錢也跟不上了。
好在陸宴在錢财這件事上一慣堅持,無論如何陸府的開支從沒讓她出過一厘錢,老夫人支使她去買什麼,轉頭有了虧的,陸宴會給她補上,上官和天家賞賜的東西,她和婆母素來一人一半。
也正因為如此,這次她借債的事,都瞞着府裡,想着解決了再告訴他,隻不過這幾日她忙,他有事出去,也不與她說去哪兒,想是在什麼地方知道了,差遣千柏把他私藏的孤本都送來了。
往常有閑暇的時候,他書房裡的書她也常去看,這些古籍宋憐都有翻看過,現下也不打算賣,仔細包好,打算哪日給他,全當是個驚喜。
也不知這幾日過去,他想法有沒有改變,是不是還想辭官。
聽百靈說了東府的事,宋憐隻得收了賬冊,去福東小宅,換了身丫鬟的裝扮,從卧房暗門去了隔壁宅院。
門是連通主院的,方便萬一有了什麼情況,能有個從隔壁逃走的通道。
宋憐進去,先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忙上前給母親輕拍着順氣,又接了積香手裡的涼茶,“娘,潤潤喉。”
卻被一把打翻,宋母見她來了,氣仿佛總算有了能撒的地方,喘得厲害也要罵,“你那會兒怎麼要把我偷出來,你把我弄出來,問過我了麼?咳——弄得我現在不死不活的,咳——門兒也出不了——”
秦嬷嬷看姑娘眼裡一下起了淚意,忙上前扶了夫人,順着氣勸,“夫人可莫要這樣說,那柳氏是個狠毒的,夫人病成這樣,那毒婦哪容得了咱們,若不是女君費神将咱們從河裡撈起來,早也已經死透了。”
卻是叫病得枯瘦的人聲氣高了,“我甯願是死了,死了堂堂正正埋進宋家的墳裡,是真正的侯夫人,也好過現在,半死不活的,想買個丫鬟做個好事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