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憐但笑不語,等進了二樓雅間坐下,才取出一包銀錢輕輕擱在桌上。
“今日來是有事要拜托貴坊,我家夫君高升,府裡想宴請親朋好友,知道寒山坊蘭陵美酒最為上乘,今日特意來定下一百壇,錢不是問題,這些不夠,我再補上。”
錦袋裡的銀錢分量不輕,掌事卻還是擺手回絕了。
“少夫人見諒,今年攏共也隻釀得一百壇,還是已經被人預定了的,坊裡面緊緊,隻能給出五壇,還請夫人莫要見怪。”
一百壇蘭陵酒可不是小數目,不過想想平津侯絕處逢生,官升中書侍郎,将來出将入相,少夫人又是能賺錢的,想鋪張慶賀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但酒确實是已經定出去了。
掌事眼饞地看了眼錦袋,連聲道歉。
宋憐笑着,又加了一袋錢。
再過兩月就是李蓮的生辰,如果當真愛酒,寒山坊的蘭陵美酒就是最出色的。
就算李蓮不講排場,知道他喜好的密友,或者是行賄者,也必定來買。
“誰定的,你退了便是,升遷宴是平津侯府的大事,今兒這酒,我必須要買到。”
掌事聽過前段時間鄭記生絲的事,覺着這陸少夫人身上,多少有點菩薩保佑的好運,四下看了看周圍隔間裡沒人,索性壓低了聲音,實話實說了。
“不是小店不賣給夫人,實是宮裡下兩月有位高權重的大人做壽,這酒年初備下,一直在酒窖裡溫着,誰來了也都沒有多的。”
宋憐指尖捏着袖口,“那也是了,如此也不為難掌事,便要這五壇就是了。”
掌事大喜,“少夫人如此通情達理,小的在此謝過了,還照原價,另送您一壇竹葉青,方才的話夫人可全當沒聽過,這位大人可避諱着呢。”
宋憐點頭,“這是自然的。”
打聽到想要的消息,出了酒肆,連腳步也輕快不少,見來福在馬車邊候着,宋憐把兩袋錢交給他。
“你找一批人,去鄉下收豬羊,這些錢能收多少收多少,收了養去溫泉山莊,記着收的時候找有經驗的豬農,莫要收到病豬病羊了。”
來福啊了一聲,懷疑自己聽錯了,“咱們是做布料生意的。”
雖然以往夫人也一陣一陣的會做一些藥材,銀器、糧食買賣這些生意,但收豬羊還是頭一次。
宋憐是思量過的,京城有六分之一的皮子、畜肉是從長治、壺關等地運來的,水橋一斷,益州、蕲州中間算是隔了天塹,她打聽了一下最近來京城的胡商,确實走的都是翼州。
路繞得遠不說,過了翼州到石城,朝廷都打算往那裡撥糧,想走石城買賣食物,隻怕賣的人都不敢冒這個風險,加上出征的将士必是走這條路北上,占着官道,尋常商隊是要遠遠避開的。
如果她估算得沒錯,皮子,豬、羊這些肉類都會漲價,隻不過皮子比起肉菜來說,并不是那麼緊迫必須,賺頭就不大了。
退一萬步要是估計錯誤,她還可以把這批豬羊,裝點成用溫泉水、溫泉草洗刷喂養的上等豬肉羊肉,賺錢是肯定的,不過賺多賺少罷了。
來福雖然覺得這回的生意有點特殊,但他已經習慣了聽令做事,爽快應了一聲,眉眼都跟着靈動了起來,“交給小的去辦,去陽邑的镖師商隊也找好了,随時可以出發。”
宋憐看了看天色,算算路程,讓來福先回府裡送信,“便說我去陽邑采買布匹,三日後歸。”
便也不回府,隻去書肆裡買了幾卷釀酒的書,鋪子裡點了兩個夥計兩個繡娘,帶着小千跟镖師彙合,去陽邑請能治痨病的大夫。
積香往平津侯府裡遞了消息,知道少夫人出去采買了,三五日才回,帶着夫人做的水團回了東府。
秦淑月半倚在榻上咳嗽,往積香背後看去,沒看見人,失望地靠了回去,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咳完也不去看帕子裡的血紅,喘着氣問,“小纖呢。”
“女君帶着一道去的,百靈還跟奴婢說,姑爺同陸老夫人說過了,府裡不會納妾,讓您别挂心。”
秦淑月喘着氣,眼裡浮起了欣慰的淚意,“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積香取了梨膏糖給她含着,“夫人好生歇着,女君一回來,肯定會來見您。”
秦淑月卻不想再躺着了,“嬷嬷,我想去阿憐的鋪子看看,也想看看阿憐住的地方,不進去,就在外面看看。”
積香吃驚,欲言又止,與秦嬷嬷對看一眼,兩人都有些難過,又很快收拾了情緒,去準備衣氅,手爐,還有備用平喘的藥。
馬車已是加了厚厚一層棉,行駛得也足夠慢,但還是咳得撕心裂肺,秦淑月勉力坐起來一些,外頭車馬攢動,鑼鼓喧鳴。
車夫忙駕車避讓一邊,積香掀開車簾,讓開了些,讓夫人也看看熱鬧,“是大軍出征,好多的人。”
街道兩旁人山人海,百姓們送行北征将軍,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馬車走不了,秦嬷嬷看看背後的酒樓茶肆,卻早就站滿了人,沒處落腳,隻得護着夫人待在馬車裡。
秦淑月卻是一眼認出了行軍隊伍裡,坐在轎攆上的人,看見那笑眯眯胖圓的臉,昔日刑堂上沒有天理的誣陷,囚牢裡暗無天日的絕望,敲斷指骨腿骨的劇痛席卷上來,秦淑月渾身顫抖,臉色發青,“是他,是李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