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柳玉有些疑惑,就那一小杯酒,也不能喝醉吧?連帶着頭都有些暈。她重新嘗試着站起來,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勁,不過,剛才撞到的蝴蝶骨倒是會疼。
蘇煙羅說的“很快就要結束了”不會指的是她的生命很快就要結束了吧?蘇柳玉背靠着門框,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蘇煙羅。
她隻是一個在蘇府住都沒超過一個月的挂名大小姐,難道蘇煙羅想要嫁給太子?
肌肉越沒力氣,蘇柳玉的思維就越活躍,蘇煙羅應該不敢下毒,到時候太子未婚妻意外中毒身亡,京兆尹一查就清楚。那蘇煙羅給她安排的死法,是什麼樣的?能保證查不清楚真相。
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隐約看見有人撿走了院子門口倒着的食盒,再然後她就一無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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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柳玉是被痛醒的。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搬運到屋子裡了,她勉強看清眼前滿是火光的床褥,是她剛布置好沒幾天的小屋。
好燙。她看見火光在房梁上、窗沿上、門框上跳躍,如同精靈般的舞姿,預告着她的死亡。稻草柴堆上的火蛇已經爬上了她辛辛苦苦曬幹的桂花上,隐隐燎出金黃色的煙氣。原本修整得方方正正的門框開始變形,連帶着牆壁上的磚塊紋路都被火焰燎得扭曲。
“嘎吱嘎吱”的斷裂聲不斷刺進她的腦子裡,她努力的扭動自己的四肢,看見靜齋師父給她挂在房間裡的母親的畫像也被烈火一點一點吞噬。
還是沒力氣。被灼燒的疼痛感很快地占據了她的整個大腦,她能想象出自己現今是怎麼樣的一副狼狽模樣。床頂上的木闆被燒透了,從高處落下,重重地砸在她的背上,烈火順着衣衫和木塊爬滿了她整個背脊。
蘇柳玉望着畫像上逐漸被火光吞噬的美人面,感受着自己臉上被灼燒的疼痛,想要落淚,卻發覺自己的淚腺幹得發疼。
不能死在這裡。
她再次嘗試着活動自己的手腳勉強地往前爬動,在烈火中将自己重重地摔倒地面上。地面也很燙,青磚被火光燒的绯紅,每挪動一下都像要拔下她的皮肉。
她努力地一點一點地挪動,所幸這間屋子又破又小,從床上到門邊的距離算不得遠。掉落的火星不斷地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臉、她的傷口,她看不見自己爬行的血色軌迹飛快地被滾燙的地闆烤幹。
都能聞到自己熟了的味道。蘇柳玉将腦海中對自己軀體的想象趕出去,專心往外爬着。火舌不斷舔舐着她的皮肉毛發,難忍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刺痛着她的神經。
外邊居然下着雨。蘇柳玉好不容将自己的手伸出門檻外,隐隐感受到細小的雨珠落在滾燙的皮膚上。屋裡的大火還在繼續,嘎吱嘎吱的聲響越來越頻繁,好像這小破屋下一秒就要倒塌一般。
蘇柳玉努力将自己從門檻上拖過去,撕裂皮肉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叫出聲了,随着她暗啞的痛呼聲,被大火覆蓋的破屋轟然倒塌。
她勉強地靠着自己先前搬出來的破桌子,看着倒塌的屋子變成一片廢墟,廢墟之上,是越來越大的雨和逐漸熄滅的火星。
不隻是她的房子,還有邊上挨着的一片桃林,她記得那片林子在春天會開出一大片粉嫩燦爛的桃花。
如今是連雨水都難以澆滅的大火覆蓋在上面。
拖這場雨的福,她身上的火被澆滅了,但疼痛更明顯了。她清晰地感覺到身上溢出的血液和嵌入碎石碳粉的傷口。
蘇柳玉休息了會,扭動着算是毫無力氣的肢體,往院子外的山道上爬行。
她不能死,她還沒有去找到母親。
她爬過的地方一點一點的被鋪上鮮血,像是登天的紅綢,一點點地向上蜿蜒。
也許日後會多出一條山間詭事,她自嘲地扯了扯幹裂的嘴角。
濕潤的泥土裡滿是腐爛的味道,零星的蚊蟲肆無忌憚地行動着,她爬了許久之後,終于見着了那生着菩提的長階梯,青色長石組成了那通往山頂的路,真的是難如登天的路。
她歎了口氣,滿是鮮血和灰燼的手虛虛扒着粗糙的青石邊沿,一點一點地向上拖着自己的沉重的身體,很痛,不算尖銳的石階梯也是有棱角的。
天色漸漸亮起來了,天邊是很漂亮的青灰色,倒跟她身下的石階是一個顔色。
到了,她擡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朱紅色的大門,門上是漆金的獅子銅首,檐上是金粉描的觀音蓮,門内隐約有悉索的聲響,沁鼻的檀香氣萦繞在她的腦中,倒是驅散了一些疼痛。
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推開這扇門了,真是就差一步。長時間的失血已經讓她難以再看清眼前的景象,可這已經是最後一步了,她活下來的最後一步!
她又往前挪動了兩步,擡頭用僅剩的離去撞向那扇門。
結束了。她靜靜地趴着,垂下腦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