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笙也懶得和她周旋,“那就有勞将軍。”她大搖大擺地拖着厚重的棉襖裙,艱難地爬回馬車上,讓人駕着馬車跟上。
那先鋒官看也不看她們,飛蹄踏雪,濺了馬車壁好多髒污的雪渣。傅子笙讓馬夫慢些走,不要追趕。
眼見她們落後,先鋒官這才放慢了蹄子,讓護衛軍帶着一行人入住京城的驿站。
一日操勞入夜,總算辦理手續入住驿站客房,衆人都疲憊不堪。
驿站的官員供應上了一頓熱乎乎的飯菜,看着不算差,但也不是玉食珍馐。
等人走後,綠舟看着一桌菜,多疑的心再次想道:“主子,這桌菜會不會……”下了毒?
傅子笙坐在主桌率先拿起筷子,看了她一眼,臉色平靜的撿了一筷子冬筍炒肉喂進嘴裡,細細嚼下,才說:“沒毒。她們沒那麼傻,我們才進京城就下毒。”
她舉着筷子又吃了一口米飯,“你也看到了,今日來接我們的兵衛,穿的甲胃、佩刀的品階,可不簡單。那等目中無人的官威樣,也不是簡單角色能有的。”
她嚼着米飯,含糊其辭道:“昌國女皇應該是派了皇城的羽林衛和守城将來接我們,如此鄭重其事的迎接一個八歲質子。既然我們這麼不容忽視,女皇也不必這個時候害我們,落人口舌。”
綠舟豁然開朗,聽到沒危險,立馬歡歡喜喜的給傅子笙布菜。她一邊細心伺候,一邊忍不住說叨傅子笙不遵守“食不言”的壞毛病。
傅子笙被念得頭疼,剛皺起眉頭綠舟就自覺閉上了嘴。
在洗了個熱水澡後,傅子笙斜靠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外出打探消息的紅藥頂着一身風雪闖了進來。
“主子,聽您的吩咐找驿站夥計問了。今日到驿站的隻有咱們幾個。”紅藥脫下雪袍,被屋内暖意熏染,狠狠打了個哆嗦。然後吃了一口放在桌上的熱茶,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傅子笙不介意她的冒犯,示意她繼續說。
紅藥在綠舟的瞪視下吐吐舌頭站到一邊,“不過好像兵役房那邊剛剛又出去了一夥人,手裡拿着火把,看着很規整的樣子。所以奴婢又去問了門房,說是十裡坡南邊的雪地裡有馬車陷了走不出來,去救人救馬了。”
傅子笙默默想了一會兒,對衆人笑道:“或許今晚的驿站并不會安靜了。你們幾個就做好睡不着的準備吧。”
綠舟和紅藥對視一眼,“主子,這是什麼意思?”
傅子笙卻怎麼問都不作答,好整以暇補起了覺。
等真正入夜後,她又坐了起來,把昏昏欲睡的幾人喊起來坐着打絡子和繡花樣。她不會,就提了個草墩子坐在綠舟身邊專注地看着她繡花樣。
傅子笙可是睡飽了一覺,讓早就困得不行的幾人心中漸漸埋怨。
“哈啊……主子,紅藥真的好困啊……”
“您打的啞謎太難猜了,您行行好就讓紅藥睡吧。”紅藥打了數十個哈欠,不斷懇請。她手裡翻飛的絡結,是火紅的顔色,傅子笙方才親手挑的線。
沒等傅子笙說話,房門外果然傳來熙熙攘攘的嘈雜人聲,屋内的幾人陡然精神了。
紅藥一個激靈睜大了眼睛,手裡線繩打了個結,不解道:“外面的人怎麼回事,不知道這裡是延國帝卿居下的驿房嗎?還敢如此吵。不行,我去說說他們!”
她要起身,被綠舟拉住了,“别去。主子說得對,今夜不安生,還是别惹事了。”
傅子笙百無聊賴的用火鉗玩弄着火盆裡的炭火,一旁的護衛見此,無聲驚叫的從她手裡搶過,一臉懇求她“主子小心,别玩火”的表情。
傅子笙沒有堅持,拍拍掌心灰,伸着懶腰對幾人道:“驿站兵馬不會為普通百姓突然調動,就近調兵隻為救馬車,如果不是為價值昂貴得讓官員都動容的馬車,就是為了馬車上重要的人。十裡坡外南邊有條官道走人,走的都是從南來的人,南邊是哪,除了我們還有誰會在大冬天從南往北?”
她突然看向紅藥。紅藥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動起腦筋,“南邊?往南不就是延、鄯二國……”
綠舟回答天下權勢的話回蕩在腦海,紅藥驚疑不定道:“難道現在陷在雪地裡的是鄯國質子的馬車?鄯國皇城到昌國皇城的時日,算算,和我們到的日子應該是一樣的。”
綠舟十指合掌也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我家主子的馬車沒有陷在雪地裡。”她們白日裡也是從南邊官道過來的,真是幸運。
“行了,都找點事做做。雪天陷進雪地裡,不少人得染上風寒請大夫,燒水的、打尖的,吵得不行,我估摸着要到天亮了。”
傅子笙年紀小,困意上湧,她把那本詩文從膝上翻開,眯眼瞪着上首詩文的第一句“鬥鴨池南夜不歸”好一會兒沒挪開。
衆人見她沒翻書才知她也困,暗自偷笑。
剛睡着一眨眸,外面又乒呤乓啷的不知誰把盆摔了出去,腳步聲與壓低的呵斥聲并發。
“主子,果真是鄯國質子到了。聽說質子在冰天雪地裡被凍出了風寒,您多蓋些被子,綠舟守着您。”
不知過了多久,傅子笙迷迷糊糊中被人抱上了床榻。
她一面昏睡,一面魂飛九霄地想着以前看過的地理志和前不久翻的新書《鄯國皇室雜史》。
“鄯,座蒼山界以南,毗鄰南延,皇室子孫多以“龐”姓為尊。當今鄯皇為六世龐孫,妃嫔數百,然子孫困難,乃怪事也。”
“鄯皇膝下如今唯有一女外子,為鳳後所出,年十。八歲時被封為太女,名喚寒雲……”
翌日,傅子笙醒來頭疼欲裂,剛起身就有一雙柔荑為她輕撫額角。
她未睜眼,口中振振有詞:“昨日來的是龐寒雲。”
“紅藥,去行囊裡取了老參,包上錦盒往西廂房送去。”
紅藥停了手,驚訝道:“主子怎敢肯定鄯國質子住在西廂房?”
傅子笙沒好氣地把枕頭丢了出去,一雙血紅的眼睛睜開,像惡鬼一樣可怖。“隻有西邊吵死了。我一晚上沒睡。”
“出去!别打擾我睡覺。”
“去找綠舟說,午膳後延。早膳也不吃了!”
她一蹬被子把自己裹緊,飛快睡着。
紅藥輕手輕腳的離開。
而另一邊,此刻皇城宮内,禦書房的昌皇面前展開了一條方寸大的紙張,上書幾行小字。
她看完後把紙張遞給一旁年紀有些長的嚴肅女子,問:“太傅以為,這延國質子和傳聞相比如何?”
太傅張鏡懸沉思,評道:“傳聞傅子初聰穎,三歲學字,五歲成章。如今看,流言非虛,堪是早慧如妖。”
“額心生花,但為内子,不足成虎。”
昌皇長孫澹聽了,龍顔大悅,當即拍掌點頭,“确實如此。内子,不足為道。終是要嫁為人婦,生兒育女,再有才華,經内室摧殘,被世俗埋沒的。”
掌心的紙張于燈台焚盡,餘灰零落,長孫澹仍覺有些可惜地道:“若是外子,為我昌國驸馬,也無不可。”
張鏡懸并不反駁,隐隐贊同:“陛下惜才,心有大德,乃是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