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霍卿榮醒時,霍瞻上朝未歸。
早膳過後,霍清淺手把手教着芷蘭府中大小事務,霍卿榮在書房畫着圖紙。
霍卿榮估摸着時間獨自去正廳候着的時候,霍瞻的馬車在馬車在門前剛停。
霍瞻前腳踏過正廳門檻,霍卿榮便接過侍女的茶水送至他手邊,輕聲詢問道:“父親,今日朝中如何?”
霍瞻抿了口茶,随手将茶盞放置一邊也并未賣關子:“律子政沒有查到什麼,皇帝大怒,當着衆大臣的面斥責了他一頓,并禁足一月以示懲罰。”
聽到意料中的答案,霍卿榮轉身悠閑地坐到一旁:“那是必然,方向都錯了,自然是什麼都查不到。”
“隻是卿榮,二皇子明日返京,蘇丞相借此請命皇帝,将此事交給了二皇子......我怕他們順着查到我們。”霍瞻不無擔心的問。
“父親放心,我放出去的消息,太子殿下都查不出來,更何況二皇子那個草包。”霍卿榮接過侍女的茶,輕抿一口,寬慰道:“二皇子不過是個成事不足的蠢材,依仗蘇丞相的朝中勢力,再加上有個得寵的蘇貴妃當母親自然是比那個死在冷宮裡的皇後生的兒子更得寵。”
言辭犀利,兩三句話點名朝中實情,剛及十五的少女就已經透着一股子不符她這個年紀的老成。
霍瞻仍點點頭附和道:“如今蘇家強盛,又是二皇子母家,我們若是投誠于二皇子,不過是錦上添花,難得重用。不如...弄回大皇子?”
霍卿榮喝茶的手一頓,低垂下眸子,掩蓋住不宜為人知情緒:“不必。”
“為何?”霍瞻一臉疑惑。
“怎會要如此麻煩?“霍卿榮對上霍瞻探究的雙眼:”大皇子所犯罪錯想要皇帝赦免就先是一件登天之難事。況且,眼下并非沒有合适人選”。
盞中茶涼,霍卿榮将茶盞遞給一旁的侍女示意她去倒掉。
霍瞻不語,自然是聽懂了霍卿榮的話。
可是想起太子在朝中的境地,忍不住發問:“皇帝如今隻有這三個兒子,那個太子無非生得一副好樣貌,優柔寡斷、羸弱不堪,身為太子被臣子言語譏諷卻不敢辯駁一句,況且受母家所累,朝中并無支持他的大臣,皇帝也不喜,扶持他就不是難于登天?”
想起律子政那張好皮囊,不等霍卿榮說話,霍瞻就咄咄逼問:“難不成一次救命之恩,卿榮看上了他?”
霍卿榮站起身子迎上霍瞻的探究的目光,并未因為他的逼問發怒,隻是淡淡說到:“人笨一些,無所依靠,才會更聽話。更何況,他若自己能當上皇帝,你又要何年何月才能受到重用。”
言盡于此,霍卿榮最後再提醒霍瞻一句,便起身行禮:“二皇子一派勢盛,想想如何對付蘇丞相才是你的要緊事。父親公務繁忙,女兒就不打擾了。”
霍卿榮當即就回了思前居。
此時恰是三月三,院子裡花草正茂,紅的、粉的花兒争奇鬥豔。
霍卿榮卻無暇顧及窗外美景,她坐到梳妝鏡前擡手撫了撫頭上的金絲攢玉鳳簪。
這時一個侍女走進來呈上一封信。
霍卿榮并未急着接過,端詳好半晌這侍女的樣貌:“瞧着面生,芷蘭呢?”
“回大小姐,奴是二姑娘的人,芷蘭和二姑娘出府去了。這是承恩寺來的信,二小姐吩咐交給您。”
聽及此,霍卿榮接過信,卻沒打開。
等那侍女識趣退下,霍卿榮才打開信,素淨的信紙上端正着四個字:一諾千金。
意料之中的結果,霍卿榮并未有過多的情緒。
她轉頭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秀眉内斂,丹鳳眼内無神,眼下更是一片鴉青,略失血色的嘴唇緊緊抿着,小小的鵝蛋臉滿是倦容。
再瞧那頭上鳳簪,展翅欲飛,好好的美人眉眼卻無一絲神氣,不禁讓人扼腕歎息,想着要是這鏡中的姑娘少些煩惱,多開心些,定叫旁人瞧着也會歡喜。
霍卿榮取下那隻鳳簪,放在手裡把玩着,久久看着,久久未說話。
屋内寂靜無聲,良久,鏡子前端坐的人幽幽歎口氣,終于下定決心将那簪子放進盒子裡:“當真是辜負了您一片苦心......”
這夜,即便是霍清淺躺在一邊,霍卿榮也睡得不好。
逃難,生死攸關。
身邊親近的人哭喊奔逃,卻一個個死于利劍,死于飛矢......
母親一口鮮血噴出,自城牆而下,明明相隔甚遠,卻好像那血,迎頭撲來,傾盆而下,澆得她渾身濕透,一身腥味。
她卻被霍瞻死死捂着嘴,掐着胳膊往後退......
直到城門下那個騎在馬上的身影模糊,直到視線完全黑暗,直到她什麼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