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律子政默默被撞得生疼的鼻尖,沉思着走向另一處廂房。
屋内,霍卿榮快步回了書桌旁,從芷蘭手裡奪下那封快要被燒毀的信件,細緻的疊好收進了袖間。
芷蘭不解,但看了霍卿榮的臉色,識趣的沒問下去。
翌日一早,芷蘭一打開門就瞧見律子政面容憔悴的杵在門口,眼下一片青黑,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你主子可醒了?”
芷蘭被吓得一愣怔,隻覺得律子政好似随時能摔倒在她腳邊,下意識就要請他進門坐着:“醒了醒了。”
律子政緩緩擡起腳就要往屋内走,轉瞬又停下,不知腦子裡想了些什麼微紅了臉,不自覺的咳了一聲,退後幾步:“早膳已經備好了,吃完我們早些出發。”說完他就走了。
\"走吧。\"霍卿榮走過來,今日仍舊是一身樸素的胡人打扮,仍舊隻露了那雙顧盼生姿的丹鳳眼。
一行無話,和刺史一同用了頓豐富的早膳,便騎馬往林川郡趕,路上律子政喋喋不休地和謝良人拉着家長,霍卿榮跟在後頭假意認真聽着他們唠嗑,實則一直在觀察謝良人,籠在袖間的手默默捏皺了紙張。
直至快要日落西山,樹木愈發繁茂,炊煙漸多,才終于到了林川郡太守府。
那太守并不知律子政要來,還在官署,律子政親自扯了腰牌遞給管家,才順利進了府。
這太守府比之刺史府小了不少,也破落不少,人更是沒幾個,聽管家說才知這太守便是林川郡本地人,戰亂時失了怙,家中隻剩一個癡傻老母與未出嫁的妹妹,已經三十了還未娶妻,一心撲在田地裡要給百姓們刨食。
律子政心下了然,這些情況來時謝良人都已告知,順口問了些别的:“來時我瞧,你們這街上人還挺多。”
那管家連連應聲,頭回遇上京城來的大官,本是焦急萬分,不料這大人物平易近人的很,漸漸也大了膽子,聽律子政這麼問,帶着些許驕傲說到:“回大人,不說咱們這西北一片,就單越州,絕對是咱們太守治下人口最多。”
“是,我瞧出來了,這林川郡比川澤郡瞧着都要繁華不少。”律子政打心眼裡贊賞道。
誰知那管家聽這話倒是一噤聲,讪讪笑笑,隻說着:“大人這邊請,已經着人去請太守了,官署不遠,很快就能回來。”說着腿腳利索的下去了,沒再給人問話的機會。
律子政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刺史潘明合是從京中被貶出來的,既享受這山高皇帝遠的自由,又想着京中富貴,一向與蘇家來往密切,借相府的光在越州作威作福,想必這位太守是不滿極了他。
下人來添了幾次茶,可這茶細碎又澀口,連謝良人這般常年四處奔波的人都喝不慣,隻喝了一口便放住了,倒是霍卿榮就着糕點喝了好幾口,完全沒有喝不慣的樣子。
管家在後頭已是焦急萬分,生怕怠慢了貴客,卻不知道太守聽說是京城來的大人故意遲遲不歸,隻以為又是些屍位素餐的庸人來找麻煩。
又是一炷香,律子政眼瞧着天當真是要黑了下去,突然福至心靈猜出這太守恐怕是故意躲着自己,喊來管家當即就要親自去尋太守。
等到了官署,卻聽說太守大人去了田間還未回來,一行人便又去田間尋找。
這青山傍水之地本應是種植莊稼的好地方,隻是地處邊境,匪患又多,每每征兵都要抓了青壯年去,田間大多剩些老人家,連壯年女子也見不得幾個。
那太守一身麻衣,褲子卷起到膝蓋,脖頸處挂一條泛黃的白毛巾,帶着個草編的帽子,正蹲在地上看一個鐵疙瘩犯愁。
管家本欲去喊,律子政攔住了他,撩起衣擺一個跨步就蹦進了田地裡,輕手輕腳地往太守那邊走,待彎腰看清地上是個模樣奇怪的鐵質農具,也皺皺眉,好奇問道:“這是壞了嗎?”
那太守回神,先是看了他那雙嵌金線玄色軟靴,又到他一身墨色衣袍,最後是那張束着高馬尾的白璧無瑕的臉,無端鬧了個紅臉,憤然低下頭沒說話。
律子政以為自己吓着了人,忙退後一步,謙遜行了禮:“在府上等候多時不見你來,這才貿然前來,還請太守大人不要見怪。”
蔣生這才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管家說的京城來的大官,他還以為哪家小姐扮了男裝來郊遊踏青,想到這蔣生僵硬地站起了身,行禮道:“微臣林川郡太守蔣生見過太子殿下。”
“太守不必多禮,你這是在忙些什麼?”律子政親手扶起他,對着地上的東西好奇問了一句。
蔣生有些受寵若驚,沒曾想這位殿下比之從前他在京城見過的另一位要親善許多,彎腰撿起地上的鐵疙瘩遞到律子政眼前:“這是件農具,隻是眼下壞了,微臣不擅此道,正想法子修它。”
律子政湊近看了幾眼,并沒有看出什麼明堂,但想到了田埂上還站着一位博學多識的商人,便拿過來往他們那走:“這東西瞧着新奇,我那有個見多識廣的朋友,興許他能幫着太守修修。”
東西被擺到謝良人跟前,他隻打眼一看,眸中一閃而過的清明緊接着就混沌起來,問到:“這是什麼?”
“你四處行商,也沒見過這件東西嗎?”律子政有些失望,正準備将這東西還給蔣生,一隻纖纖素手卻将它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