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是霍卿榮的,瞧着白嫩細膩,些許粗糙的繭子卻從律子政的手心劃過,撓癢癢似的,他不自覺握了握拳,用指甲輕輕去掐被拂過的地方。
霍卿榮拿起那東西,眯了眯眸子,翻來覆去看了半晌,指腹劃過那鐵器上細小的突起,陡然看向蔣生問道:“大人這東西從哪裡尋得?”
她那雙丹鳳眼直直盯着他,似要将他盯出個窟窿,蔣生下意識就開口回道:\"這是從那群山匪手裡得來的。\"
“哪個寨子?”霍卿榮手上不自覺加緊了力道,聲音也不由得大了些。
律子政瞧出她不對勁,以為她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便也等着蔣生的回答。
“城無。”迫于霍卿榮的威嚴,蔣生老老實實答了,看她這樣子許是知道什麼,興奮地反問道:“姑娘可是認得這東西?”
霍卿榮不再看他,收斂了情緒,狀似随意将這鐵器舉到謝良人眼前,卻對着大家夥說:“并不認識,隻是覺得這農具模樣新奇,賣到城裡也許能有個好價錢。”
蔣生一聽生了氣,一把将東西奪回來,這東西是他辛辛苦苦弄來準備幫百姓提升收成的,因為模樣新奇就要賣去城裡供人圖個樂子豈不是埋沒它的價值,還以為這姑娘是個懂行的,每想到也是個不知疾苦的。
東西驟然被奪了回去,霍卿榮撚了撚指尖,并沒有什麼動作,隻是眼裡有了些近乎癡迷的神态。
律子政挪挪腳步往她身前站了站:“太守既然知道這東西是城無寨的為何不派人去打聽,也好過自己在這瞎琢磨。”
蔣生搖了搖頭,一副殿下您有所不知的神情:“這城無寨極為排外,打是打不過,外人又輕易留不得,就我這件還是花了大價錢賄賂來的殘次品。”
“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太守竟這般看重?我瞧着村中也有鐵匠鋪子,為何不自己照着原樣重打一個?”律子政頗為好奇。
蔣生又是歎氣又是搖頭,治下的鐵匠都快給他全送進學堂了,也沒人能弄明白這東西是怎麼打出來的:“這件農具使起來輕巧,便是力氣小些的婦孺孩童也能使用,可是城無寨極善冶鐵,一般人家根本模仿不來。”
律子政一聽,輕扯嘴角,與霍卿榮對視一眼,可真是雪中送炭來得正是時候,于是義正言辭說道:“正巧,此回我來就是為這山匪一事,等解決了此事,我一定幫太守大人弄清楚這個中玄奧。”
蔣生一聽就咧嘴笑出聲,露出白花花的牙,當即就要請律子政去官署詳聊此事。
律子政擡眼一看天色,太陽已經隐匿了身形,不好意思的朝蔣生笑笑:“不如先回府用膳,待明日我們細說。”
“是,還是殿下想得周到,先回去用膳,明日細說、明日細說。”言畢,蔣生招呼着管家先回去準備晚膳,然後一路介紹着林川郡種種與衆人閑逛回府。
晚膳是一疊韭菜,一疊豆腐,一隻燒雞,一條魚,還有些律子政認不得的各式腌菜,雖說律子政平日裡吃飯也不喜鋪張浪費,但眼下,筷子還是頓了頓。
他瞧了一眼霍卿榮,見她居然吃得津津有味,便沒說什麼。
太守的母親和妹妹并沒有來,律子政本想叫她們來一起吃,蔣生擺擺手:“殿下不必顧及他們,我平日裡多歸家晚,便囑咐她們早用膳,今日她們已經用過了,都是些鄉親們送的尋常味道,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律子政還未及搭話。
“好吃,這菜炒的清爽,芷蘭你也學學。”霍卿榮夾起一筷子韭菜送進嘴裡,連連贊歎,她此刻已經摘了面紗,明豔富貴的面龐照得屋子都亮堂。
蔣生不敢看,且不知這女子來曆,怕冒犯了,隻是朝芷蘭勸說,讓她多夾,二人多吃。
飯畢,衆人各自回了屋子。
霍卿榮坐在桌邊喝了會茶,芷蘭打了水回來正要替她更衣,霍卿榮卻突然将手指豎到嘴邊,示意她安靜。
今夜的月色不甚明朗,但隐約也照出門上兩個黑影。
“霍姑娘是個女子,土匪寨子那種地方叫上她多危險。”
“那是你還不夠了解她,小聲些,我聽聽她睡了沒有。”
霍卿榮踮着腳走到門邊,手悄悄附上門把,然後“唰”得拉開,律子政一時沒站穩就要往裡跌去,眼看就要砸到霍卿榮,卻隻見她側了側身子,倒下的人就直奔大地而去。
玄色劍柄鈎住了腰帶,公儀素書及時出現,才避免了律子政還未出發就要負傷的慘象。
“大半夜鬼鬼祟祟是要去做賊嗎?”霍卿榮這才看清三人皆是一身黑色夜行衣。
律子政站直身子,拍拍身上并沒有的灰,湊到霍卿榮臉前小聲說道:“對!我打算趁夜先去打探打探城無寨的情況,順便試試能不能幫蔣太守偷出個鐵器,你要一同去嗎?”
霍卿榮剛想嘲諷他堂堂一個太子,竟然淪落到要去土匪窩裡偷東西,轉瞬聽到他後半句話,轉了轉眼珠子點點頭:“去,多打探打探情況自然最好。”然後轉身回屋換了身衣裳,囑咐芷蘭莫要亂跑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