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霍卿榮就吩咐着讓霍瞻來見她。
霍瞻來得并不迅速，還拖拖拉拉的，後頭跟着一個小尾巴。
是個六七歲的小孩，生的粉雕玉琢，被衣服裹得嚴嚴實實，項上還帶着一個金項圈，短短的小腿賣力得捯饬着，跟在霍瞻身後，卻沒注意前面的人已經停了下來，直直撞上去，最後一個屁墩坐到地上。
感受到撞擊，霍瞻也隻是扭頭看了一眼，然後注意道霍卿榮臉色不好，關切問道：“榮兒怎麼臉色不好？越州一行出了差錯？”
霍卿榮似是沒聽到他的話，隻是垂眸盯着地上的小孩。
霍瞻這才想起來，他們似乎還未在府上見過，主動介紹道：“這是秦玉，是——”
他隻說了個名字，霍卿榮就點了點頭，示意他不必再介紹。
秦玉摔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鬧，撐着小手試圖爬起來，卻礙于衣服厚重又跌回去，隻好乖乖的坐在地上，眨巴着大眼睛等着人抱他起來。
察覺到霍卿榮的視線，他不閃不避也注視回去，隻是臉上木木的，黑漆漆的瞳仁像是功夫不到家的畫手随意點上去的。
“卿玉，”霍卿榮柔聲喚了他的名字，然後伸手将他抱了起來。
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臉，小孩這才終于慢吞吞地皺起眉頭，有了些生氣。
靈月這時候才終于找過來，見卿玉被霍卿榮抱着，才稍微放下心來：“見過殿下，小世子重，還是我來抱吧。”
霍卿榮颠了颠懷裡小孩的重量，又捏捏他的小手：“無礙。我記着卿玉有六歲了吧，怎麼看起來比尋常六歲孩童要小許多？”
“殿下貴人事忙，小世子如今剛滿五歲，”靈月說着，眉眼低垂下來，一臉憂愁：“靈月沒本事，一直讓小世子跟着我受苦，導緻小世子營養不良，也就自打進了府，多虧霍大人多加照顧，這才養起來。”
霍卿榮了然，沒有責怪她的理由，隻是囑咐道：“嗯，有什麼缺的盡管開口，父親這邊沒有的，去我院子裡拿，先将身體養好，隻是他這神情怎麼也呆呆的，可有叫大夫看過。”
“靈月本就會些醫術，這些年也尋了不少大夫瞧過，沒什麼大礙，大抵是受了刺激，性子有些内向，不愛說話。”
這話說得含蓄，可在場的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那刺激是什麼。
霍卿榮因此越發憐惜起懷中的小人，将臉貼過去蹭了蹭他的臉蛋，柔聲道：“小卿玉，我是皇...姐姐呀。”
她的臉上火熱，貼上他的小臉，像是裹了厚厚的湯婆子，傳到皮膚上便是剛好的溫熱。
卿玉起先還有些抗拒，縮着下巴想躲，但架不住人在她手裡，避無可避也就皺着眉應着，隻是始終一言不發。
霍卿榮笑笑，真是和他們卿家人一點也不像。
不過倒也罷了，況且這也算是姑姑在世的唯一血脈，既然做了他的姐姐，就有義務好好教養他。
若是這次相見發生在去越州之前，霍卿榮可能還不會強求，隻是經曆過風若柳一事，她才終于意識到“心病”的可怖。
“往後每日來我院中待兩個時辰，五歲了也能啟蒙了。”霍卿榮想起自己還不怎麼記事就在背書的往事，沖着卿玉自以為很友好的笑笑，随即将人送還給月靈。
“下去吧。”
等靈月抱着卿玉離開，霍卿榮終于将目光對準了霍瞻：“近日朝中如何？”
霍瞻迎上她冷淡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很快收回探究的意味：“一個是太子成功蕩平了越州山匪，正押送刺史潘明合回京，過兩日就能到達。還有就是，昨日禦史中丞謝良才被發現死于家中。”
“哦？”霍卿榮微微瞪了瞪眼睛，好奇的問着：“我可聽聞這謝大人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怎麼就死了？”
霍瞻并未看出她的異樣：“的确，眼看着要到年關，出了這等大事，陛下動了大怒，着侍禦史代行禦史中丞之職與廷尉府共同協理，限七日内查明真兇。”
聽到兩個有些印象的官職，霍卿榮在腦海裡仔細翻找了一下，喃喃道：“柳曾柔、素慈......司刑雙姝嗎？”
轉而笑起來：“倒還不錯......”
霍瞻瞧着她這一副明顯對這二人起了興趣的模樣，主動補充道：“這二人在朝中口碑一般，素來脾氣古怪，不喜與人交往，唯獨彼此之間關系極好，”
他說到這，面上露出明顯的鄙夷神色：“不過能力倒是出衆，朝中那些屍位素餐的常要仰仗她們做事。哦，對了，清淺應該和她們有些交情，你若想結交，可先問問她。”
霍卿榮對霍瞻透露的這些信息很滿意，面上露出一個溫婉的笑來，朝霍瞻行了個禮：“知道了，父親，您先歇息吧。”
出了正廳，芷蘭本以為霍卿榮終于要回房了，誰知回了思前居，她卻徑直走向庫房。
“主子，是要清點庫房嗎？”
思前居的庫房裡都是些霍卿榮慣常會用到的東西，送人的禮都是從思朝閣出，因此霍卿榮這番舉動，芷蘭壓根沒有往送禮這方面想。
不過看着霍卿榮，一進庫房就目不斜視地路過擺着各種器具的博古架，走到最裡間翻箱倒櫃的忙活，芷蘭才意識到霍卿榮并非想清點庫房：“主子，你到底要找什麼呀？”
聲音在小小的屋内回蕩，震得架子上的灰塵都能抖落一層，霍卿榮卻像沒聽見似的，依舊沉浸在忙碌的翻找中。
錯金銅博山爐、花鳥紋紅漆食盒、鎏金萬壽藤燭台......
一件件被霍卿榮翻出來，拿得動的就順手丢給身後的芷蘭，拿不動的就動手推遠，推不動的就上腳。
芷蘭前一秒剛結果食盒，後一秒就眼疾手快地扶住快要倒下去的燭台，狠狠的歎了一口氣，還得分神注意着霍卿榮又要丢什麼東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