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橫七豎八被燒毀了大半的房梁、木闆中被清理出一條向内的小路。

霍卿榮辨了辨方向，緩步走向東廂房。

說是東廂房，如今看來也不算準确，因為大火之後，剩下的就是被燒得漆黑的牆壁，滿地雜亂的沾了黑灰的腳印和一個個泥濘的水坑。

這還是霍卿榮第一次直面火災之後的場景，被深埋的回憶如潮水般翻湧，她的面色不自覺白了一分，卻也沒有更嚴重下去，隻是抿了抿唇，目不斜視地走進去。

芷蘭一直默默觀察着霍卿榮的動靜，擔憂的手幾次伸出去又收回來。

看得出來，越往裡走，火勢越大。

木頭被燒成炭又被燒成灰，白瓷碗掉在地上碎裂成幾半，盛着漂浮灰塵的污水。

這樣的場景，突然闖入兩個穿着衣裙幹淨的少女，實在有些格格不入，因此所有正在忙碌的官兵都不由自主停下手裡的動作打量着她們。

霍卿榮渾然不覺，隻是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

橫躺在地上的銅質燭台已經變得漆黑，旁邊另躺着，一具焦屍。

被大火燒到緊縮，面目全非的，烏碳般的屍體。

一隻纏着白布的細長手在屍體上來回摸索着。那手的主人側身對着霍卿榮，露出半張溫婉秀氣的側臉，耳垂上懸挂着一串金珠耳墜，晃晃悠悠地在粉白的臉上滾來滾去，勻稱修長的身上套着草白色的衣裙，腰間的皮質腰帶上丁零當啷的挂着很多荷包。

“曾柔，有客人。”

尖細的聲音被刻意壓低，短短五個字，音調平緩冰冷，卻難掩聲音本來的軟糯與輕柔。

是從焦屍右側那張被臨時搬來的桌子邊傳來的。

霍卿榮将目光投過去，整個院子唯一完整、陳舊的木桌上擺滿了公文。正對着外來的入口那側，光天化日之下突然鑽出半張血紅的女人的臉，漆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院子裡的不速之客！桌子之下，純黑的衣袍毫無支撐的飄浮，在離地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沒有腳？

不對，她剛剛還叫了另一個人。

驚懼還沒表現出來，霍卿榮就反應過來，坦然的迎上那滿含惡意的眼神，柔身行了一個禮：“霍家卿榮，見過素大人、柳大人。”

“喲~膽子挺大，難怪一回來就能把庶姐吓得連家都不敢回。”方才檢查焦屍的女子起身回望霍卿榮，上下打量幾眼，好聽的聲音因為譏諷而略有些變調，與那張小白花似的臉龐毫不相稱。

“！”

霍卿榮及時制止了要打抱不平的芷蘭，笑容滿面地的回諷道：“兩位大人就不必那我取笑了，如若真與姐姐交好，也不至于将這麼大一口鍋扣到我頭上。”

瞧她也不是個好拿捏的，二人也歇了玩鬧的心思，柳曾柔不再看她，又蹲下身子檢查起屍體：“牙尖嘴利，來找我們什麼事？”

霍卿榮挑挑眉，沒想到她們這麼簡單就放過了她，順着腳印走上前，頗為熟稔的在桌上僅存的空處擺上食盒裡的餐食：“好奇命案罷了，順帶來給你們送午膳，姐姐說你們一忙起來常常顧不上吃飯。”

說着她環視了一眼周圍已經恢複了忙碌的官兵們：“你們是鐵打的，可别把這些做苦力的大人們餓着呀。”

她最後一句話略提高了些音量，好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一時之間，滿院悉悉索索的聲音更大了。

柳曾柔擡起頭，掃了一眼手上沒停，但是明顯都豎着耳朵聽着她們這動靜的下屬們，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始作俑者：“都先去吃飯吧，下午到點再來。”

“是，大人！您别太幸苦。”懂事的立馬揚聲應道，還順嘴就還回去一句關切。

隻是離開的動作也片刻不停，滿院子很快就隻剩下四個女人面面相觑。

霍卿榮明顯也被剛剛那一嗓子震着了，手上布菜的動作一頓，手中的湯碗眼看就要倒在公文上。

糟糕！

好在一雙幹瘦蒼白的手及時救下了——那碗湯？

霍卿榮看向一直坐在桌邊的素慈，她已經牢牢捧着那碗還冒着熱氣的雞湯，湊到鼻子下面狠狠聞了一口，然後縮了縮脖子，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很快又察覺霍卿榮疑惑的目光，端起碗朝她遙遙一碰，漆黑的雙眸睜得滾圓，一眨不眨的回望。

很香，我能喝嗎？

霍卿榮下意識點了點頭，不過還是覺得很詭異，怎麼感覺自己好像透過眼睛讀到了這位大人的心聲？這就是女鬼的能力嗎？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素慈仰頭豪飲一口，溫熱清湯下肚，一股暖流順着食道将四肢百骸都暖熱起來。

霍卿榮再次讀到了她的心聲。

爽！

女鬼能力恐怖如斯！

似是遮了半邊臉的頭發影響她吃飯，素慈動作熟練地掏出一塊梳篦将頭發盤進發髻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