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下肚,三人決定走回謝府,權當消食。
走過兩條大街,路過一個拐角,視線之中突然飄進一面酒旗,其下大門開了半扇,裡頭黑漆漆的,不時有扛着重物的夥計進出。
柳曾柔心中生出些不好的念頭,忙上前拉住那個夥計正準備将旗子取下來的夥計問道:“這是怎麼了?酒肆不開了嗎?還是掌櫃的準備重新修繕鋪子?”
那夥計瞧拉住自己的人面熟的很,又聽她的話覺得好笑:“瞧姑娘面善,肯定是熟客吧,哎,掌櫃的說他母親生病了,這些年在外面都沒好好孝敬過母親,這不,就把鋪子轉出去了,準備好好侍奉母親幾年。”
“可是,酒不是賣得好好得,我記得生意不是挺好的,怎麼說賣就賣,把母親接來京中住不行嗎?”這話有些無理了,可柳曾柔自己還未發覺,仍舊一個勁地攥着夥計的袖子不放他走。
那夥計也不生氣,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好幾個熟客的挽留,朝另一個得空的夥計使了個眼色,又陪笑道:“是有些突然,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掌櫃的說了,平日裡多靠你們這些熟客照拂,特地給你們留了好幾壇子好酒。”
方才得空的夥計很快就拎了酒出來,一看柳曾柔身後還直挺挺的杵着兩個,一扭頭又跑回店裡。
一大壇酒被霍卿榮抱在懷裡的時候,柳曾柔已經悶頭在前面走了很久。
柳曾柔不算矮,結實勻稱的身材穿什麼衣服都撐得起來,但是此時此刻她環抱着酒壇子一個人走在前面,莫名讓人覺得她虛弱到一陣風來都能将她吹倒。
或許是有過感同身受,霍卿榮很明白她在想什麼,知道她在難過什麼,但是卻不能安慰她,她沒有那個立場。
霍卿榮突然想起衛衍,這個她在律國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倘若......她也會為他難過嗎?去貓哭耗子嗎?
“哎。”偏僻的小巷中,傳來兩聲幽幽哀歎。
三個大酒壇子被整齊擺放在堆滿公文的桌邊,柳曾柔去隔壁借了碗,揭開酒壇上的蓋子,淡淡的酒香飄出來,将大火焚燒過後的煙灰氣都驅散不少。
柳曾柔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很快又滿上:“喝酒助興,來,咱們說案子。”
霍卿榮其實不愛喝酒,總覺得太辣,喝多了腦袋又會昏昏沉沉的喪失思考的能力,但是此時此刻,少喝一點也無妨,于是淺淺抿了一口,果然,并不好喝。
柳曾柔開始說起線索:“我問了樓中好幾個姑娘,昨夜并無什麼異常,隻除了二皇子和蘇乾。平日裡他們大多都是在樓中過夜的,中途離開的情況少之又少,而且昨晚,是和謝良才前後腳離開的。”
她說着,手搭上耳垂下的金珠子:“不過,他二人雖然是個混不吝的,倒也沒有和謝良才起過沖突,何況謝良才還是蘇丞相的人。總不能是因為姑娘起了沖突吧。”她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霍卿榮的眉毛抽動,沒忍住咳了一聲:“應該不是,黎娘言語間并未提及他們。”
“謝大人和黎娘相識于半年前,她在去藥鋪的路上被兩個人攔住了,是謝大人救了她。而且,”揶揄的目光投向柳曾柔:“謝大人平日都是白天去,隻有昨天是晚上去的。”
對上看向自己帶着玩味的眼神,柳曾柔移開視線,喝了口酒:“那倒是極有可能被人尋仇......不是,咳,謝大人昨日并非休沐,白天沒有時間也是可以理解的,這個黎娘,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霍卿榮回想了一下黎娘的言談舉止:“九分。她說的應該都是真的,是否生過病,是否遇到兩個流氓,謝大人都什麼時間去極樂樓,這些一查便知,說謊反而容易讓人起疑,而且她應該很在意謝大人,這一點應該不是作假。”
“那剩下的一分呢?”
“信她說的話,不信她的人。首先,謝大人的死因并未傳出去,她就知道還沒找到兇手,她是怎麼肯定謝大人就不是自殺呢?即便她不是兇手,也必定與此案有關。不如先去藥鋪查查,興許能有些發現,另外,那日攔住她的那兩個人也需要找到,雖然都過去半年了,但尋仇也是有可能的。”
柳曾柔是有意想探探霍卿榮的底,可不就試出驚喜來了,這姑娘年紀雖小,卻心思缜密、聰慧機敏,想想自己十五、六歲的時候,可沒有她這樣的本事。再加上顯赫的家世,她日後必然仕途坦蕩。
霍卿榮沒有注意到柳曾柔眼裡泛濫出來的慈愛,兀自勾唇,輕蔑一笑:“而且,你們當真覺得,二皇子那個草包就不可能是兇手嗎?”
“噗——”好吧,話說早了,這丫頭完全沒辦法走仕途的,柳曾柔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水,整張臉皺成一張被團成球後又打開的紙。
天老爺,她再惡毒也就是坑坑同僚,這姑娘怎麼掀桌啊。
“怎,怎麼說?”
霍卿榮将那塊太子令牌拿出來:“因為他。”
柳曾柔沉默了,看了素慈一眼,她們敏銳的察覺到,眼前這位手拿太子令牌自稱太子私人幕僚的人,似乎所圖不小。
太子遲早被廢,是整個晉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盡管皇帝不提,二皇子一黨避而不談,但這是所有人都默認的事實,畢竟,承恩寺的那位始終還活在世上,就像是一頭被拔了爪牙的病虎,皇帝被他咬過的傷口,什麼時候開始疼,太子也就算是到頭了。
站隊太子,除非那人被倒栽蔥種進過糞坑,腦袋裡水沒倒幹淨。
霍卿榮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她就是要讓她們想。
“越州刺史潘明合,兩位姐姐可認識?”
柳曾柔想了想,疑惑着回道:“自然,他是從京中被貶出去的,不過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況且也不是謝大人辦的,怎麼會與這個案子有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