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斜照下來,随着穿堂風左右搖曳,将她清豔的小臉籠于明暗交織之中。
明明就在眼前,卻看不真切,瞧不清楚,猜不明白。
畢竟,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閣小姐,見刀刃封喉也未移開視線,聞殘忍殺戮更是目無懼色。
甚至還在盤算套他的話。
罷了。
他咽下已沖到喉嚨口的質問。就算問,又能問出什麼呢?她隻會重複,那些早已說爛了的,假中摻真、真中摻假的借口。
話頭一拐,他沉聲道:“既然知道,便好生待在這裡,不要再想着摻和。”
秦越聽了,笑着重重一點頭:“好!”
答應的十分幹脆利落。
張福沅懶得再說她,屋裡又陷入寂靜。
他繼續手上的動作,大約拔了十八支羽毛,這鴿子雙翅便秃了,殘敗地倒在一旁。
又拿起幾頁紙,覆蓋在擺好的血羽上,拿起鬃刷刮幾下,再揭開上面的紙,拿鐵鑷一根一根将羽毛丢棄在旁。
如此,紙上便印了一片一片血羽,張福沅道:“這張紙浸過白醋,遇到前兩種藥液會變色。現在,隻需等紙幹燥,字便會顯現出來。”
秦越懂了,笑道:“你都告訴我了,就不怕我下次截你鴿子?”
張福沅轉過頭,也對秦越笑:“你若再能抓住,給你看又何妨?”
兩張絕世的臉,在燭光下,一上一下相對而望,皆唇角含笑,說出來的話卻無情。
眼神對峙數秒,秦越哪能不明白張福沅的警告,卻隻當沒看見,一拍枕頭:“那就這麼定了!”
秦越移開視線,朝那血紙看去。
張福沅也收回目光,簡單将桌面整理了一下,把鴿子包在布中,提高聲音喚了一聲“周齊”。
隻聽屋外頭有踏瓦而過的聲音,随後,一個人影飛落于門前,輕叩了三下門,得到允許後推門而入,接過張福沅手中包着死鴿子、羽毛、廢紙的布包,而後轉身出門,如一陣風似的就杳無身影了。
秦越在後頭瞧着,心中默想,這主仆倆這麼有默契,肯定就是沒少幹這事。
話又說回來……這樣完密的傳訊系統,又怎麼能在短短月餘間搭建起來呢?光是養這消耗品飛鴿,恐怕都不夠。
如若傳訊系統不是張福沅的,那便隻能是朝中其他人的。按照目前狀況推測,這人一則官位不低,否則不足以觸碰到漩渦核心,二則智謀雙全且能沉住氣,否則不能說服張福沅與他結盟。
到底能是誰?
她看完過整本書,這樣的人物,按理說不該沒有印象。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耳邊就響起張福沅的聲音:“秦大小姐現在可要回屋睡覺?”
這是要趕客了。
秦越不急着答,而是先回頭看那紙張上的字,已有幾個字顯現出來了,分别為“三”、“多”、“坊”。
可光憑這幾個字,什麼也猜不出。
她還是要想辦法留下。
“還不困呢。”
秦越眼睛眨兩下,笑望着對面的張福沅,開始以理服人:
“大人,你将我關在這院子,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所以除了必要的侍衛,連個體己的丫鬟也沒有。以往還好說,可大人如今升擢高官,政事纏身,豈能事事親為?今夜反正我閑來無事,便給大人奉奉墨,你看如何?”
“奉墨?”張福沅品咂着這兩個字,聲音似魚鈎,含着似有似無的笑意。
凝思一秒,他回身将挂在木架上的薄氅取下來,遞到秦越跟前:“今夜不必。”
已經備上工具趕客了。
秦越沒接,微微撇過頭,再看那張紙,已經又有兩個字顯現出來,分别為“初”、“賞”。
依舊還是不成連貫意思。
再将目光落在遞來的大氅上,她心中微歎一聲,磨蹭着不願接。
軟的不吃,那她就死皮賴臉,有本事他就把她拖出去呀。
秦越皺着臉,一副倔強使氣的樣子。
被盯數秒後,隻聽上方蓦然傳來一個“好”字,随後唰拉一聲響,大氅在空中展開,秦越還未反應過來,張福沅已将薄氅披在他身上。
她低頭時,正看見張福沅修長發白的手指牽着繩子系帶。
不像昨日,這次他數秒便系好了。
而後,退幾步,俯身,将桌上的燈蓋滅,又往右走兩步,一拉仙鶴燭台的機關,上面燃着的數盞燈一齊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