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蔓柔和的眉眼間揉擰出憐憫的神色，碗中的米湯熱氣蒸騰，綠伏子落鼻腔中盡是血腥味，隻覺得腥氣難聞。

溫熱的手撫上臉龐，手上薄薄一層老繭并不柔軟。

車廂裡暖烘烘的，全身的血液卻好像被凍住，綠伏子落緩緩閉上雙眼，眼前光影拂過光怪陸離，好似陷入夢中的場景。

碎光拼湊出一幅光景，一片朦胧的日光，記憶慢慢浮出水面。

她回憶起無比冰冷的空氣，臨近死亡的恐懼，以及痛徹心扉的痛苦。

被子彈打爛的手臂已經感受不到痛苦，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軀體被破壞，然而生命卻沒有辦法走向終點，吊着一口氣目睹着這一切。

龐大溫暖的身軀，耳邊擦過的風，野獸的低吼不絕于耳，卻讓她覺得那麼安心。

脫離死亡的疲憊讓綠伏子落又一次睡去，身體裡的能量不夠，她需要一段時間的修養。

烏蔓替她拉了拉被子，起身将米湯端走了。

剛下車，側身就響起了燕珠紅生的問話。

“怎麼樣？”

烏蔓搖了搖頭。

“又睡了。”

燕珠紅生站穩身子離開冰冷的車廂壁，向棚子走去，她安慰道：“别想那麼多了，單碎炖了牛肉湯，去喝一點吧。”

“紅生，”烏蔓叫住了她，她問：“食屍鬼真的會找過來嗎？”

燕珠紅生沒有停下腳步，寒風吹拂起她束在腦後的頭發，她随意的點了點頭。

“食屍鬼不會抛棄種族的任何一份子，它們的王已經感受到來帶走小姑娘的食屍鬼都死了，不久後它們就會來了，來帶走她，來殺死我們。”

*

三天前，薄荷市

血腥味濃郁，灰塵彌漫。

墜落的列車失去了自動性恢複成普通的房子阻隔在柏油路面上，倒塌破碎的建築完美的融合在崩壞的城市中，腥氣被冰冷的空氣壓蓋，幾根色彩灰暗的羽毛落在周邊。

瓦礫灰塵中，一輛滿是血污外表破爛的像是經受過大型攻擊的改裝車從地平線那頭駛來。

坍塌的樓房擋住了去路，改裝車逐漸靠近，發現沒有可以通過的地方毫不猶豫地準備更改方向離開。就在這時，即将發動車子離開的燕珠紅生卻被一道聲音攔住。

她擡眼，少女面無表情，盡是冷漠的冰藍色眼瞳通過後視鏡向後看去。

駕駛室裡，和後車相通的小門被人打開，烏蔓扶着門框探出半個身子，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坍塌的樓房，面色蒼白，好似前方有什麼令她畏懼的存在。

從骨髓裡滲出的冷意讓烏蔓在無比溫暖的車廂裡不自覺打了個哆嗦，這是靈感，她的異能治愈已經二級了，能感受到附近受傷的生命。

“那裡有人受傷了，非常非常嚴重。”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負責駕駛的燕珠紅生踩下離合後退，用沉默和行動來做回應。

烏蔓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默不作聲的将門關上。

在這種環境下随意施舍善意不是她能做到的事，更何況救下一個人就意味着要給團隊帶來一個負擔，她沒有資格那麼選擇。

後車廂裡的氣氛異常溫暖，同伴們分布在車廂内喝着保溫杯裡溫熱的湯，香濃的肉湯味兒充斥在車廂中，一切都讓人那麼放松，仿佛回到了天災日前。

可再睜眼看看身邊人，都是在過去是不可能聚在一起的人。

烏蔓的臉色很不好，她的心髒一直怦怦跳，那種從骨子裡發出來的寒意不停地警告她身邊有受傷的人。

以往最多是有個預感，能分辨大緻方向，等她找到傷者意識到傷者存在的時候就會消失，但是出現這麼嚴重的感覺是第一次，她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縮在角落的單碎眼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将屬于她的白色保溫杯遞過去。

“烏蔓姐，喝點湯吧。”

女人的聲音很是生硬，說完也不自覺拉了一下脖子上的圍巾遮住自己的嘴，她不擅長交流。入目的是一雙淩厲的眉眼，一道刀傷截斷了右邊的眉毛，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高挺的鼻梁左側有一顆淡淡的痣。

被圍巾包裹的下半張臉伸出一道猙獰的疤痕落在左臉，厚厚的羽絨服下隻穿了簡單的運動服，看着就不适合在冰天雪地中出行。

烏蔓朝她露出一個微笑以示安慰，她接過保溫杯，隻是拿在手中沒有打開。

一直在打牌的兩個男生擡起頭，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互相在示意對方去問。

正當南波萬和懷宿白相互使眼色的時候，一聲槍響響徹天際，從他們正在駛離的方向傳來，南波萬警惕性極高，從窗戶往外觀察保證安全後打開窗戶向外看去，隻見幾道身影在身後倒塌的樓房前站着，其中一個舉着槍。

緊接着又是一槍，南波萬立刻意識到那些人是針對他們開槍的。

天地一片雪白，樓房殘破的屹立在街道兩旁，雪積得很嚴重，地面還結了薄薄一層冰，為了安全着想車子行駛不快。

又是一槍，差點打中南波萬，幸虧他緊急縮了回來，他能感受到子彈從眼前擦過，無法忽略子彈劃破空氣時的輕微波動。

懷宿白立刻撲了上來查看他的情況，南波萬則是迅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走到窗前一個動身翻了出去，大半個身子暴露在外，車子依舊在行駛，并沒有被這兩槍小插曲影響到。

他指着外面問懷宿白：“走啊，出去玩兒啊。”

原本蓄勢待發的單碎見狀坐了回去，南波萬是這個反應，肯定不是什麼多大的事。

相反，烏蔓倒是很擔心他們兩個離開，考慮到二人的實力以及之前的種種，還是沒有出聲攔，囑咐道：“要注意安全。”

南波萬笑容燦爛地向她點頭，一個挺身翻出去，腳下打滑摔在地上重重滾了幾圈，一個狗啃地的模樣栽在雪裡，懷宿白放棄落地的想法，穩穩當當落在路邊的雪堆中。

一隻戴着白手套的手從駕駛室裡伸出來調節後視鏡，注意到車廂有人跳下來，坐在副駕駛的年輕男人語氣随意的提醒道：“那倆二逼跳下去了。”

燕珠紅生依舊是沒什麼反應，腳下卻踩刹車把車停了下來。

“砰！砰！”

兩聲槍響從車後傳來，緊接着是被風雪裹挾而來的呼喊，不是威脅也不是尖叫，而是如兩隻發癫的野猴一樣叽喳的猴叫。

燕珠紅生十指交叉擋在身前，青澀的少女神情露出幾分沉重的深思。

她的臉色極為蒼白，宛如沒有活氣的死人一樣，就連嘴唇都沒有血色，若不是那雙眼睛極其透徹有神，當真會被當成死人。

燕珠紅生想了兩秒，開口問：“婆娑，我可不可以把他們丢下？”

“可以，我非常贊同你。”男人毫不猶豫點頭。

“不行。”

烏蔓溫溫和和的聲音終止了他們離經叛道的想法，可是她接下來說的不是什麼勸導善良的話，而是問：“我可以下車去看看嗎？”

“…”

燕珠紅生将頭靠到手上，原本沉思的表情又添加了幾分痛定思痛。

她問：“如果我說不行的話，你會不去嗎？”

“不會。”烏蔓誠實的回答道。

“…我去去就回。”燕珠紅生一把推開車門，“婆娑，之後你來開車。”

“ Ok。”

燕珠紅生步子很快，幾步就走近了些，她從後方向那處看。

隻見先前下車的南波萬和懷宿白向開槍的那個團體走去，他們歡快地呼喊着，和癫狂撒潑的瘋猴子沒有區别，在對方不可思議的注視下躲掉了幾槍。

就在對方團體還想再舉起兩把槍的情況下，南波萬一直在半空中揮舞的手落下，在夕陽的餘晖中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下一秒，他從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