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晟回神,對上厲宣帶有探究意味的眼眸,竟然覺得後背一涼。他是不怕的,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樣,厲宣都不會傷害他,然而此前被厲宣捅殺,死亡降臨的那種害怕還刻在骨子裡。
“當然是在看公子你了。”宋元晟下意識勾了勾嘴角,試圖緩和當下的尴尬。
然而厲宣的目的才剛剛被戳穿,本來就對宋元晟生起了一點防備心,随後又發現對方的眼神不對,心下疑惑更重。現下宋元晟這種明顯掩飾的笑容更是刺痛了厲宣的眼睛。
厲宣不信,他堅信這個郎中在撒謊。
他不介意宋元晟撒謊,畢竟要說熟絡他們也不算,不過是救命和被救的關系。
可他受不了宋元晟在看他的時候腦子裡想着别人。
所以,那個人是誰?
宋元晟深谙這些上位者最容易多疑的性子,也自诩自己是最了解厲宣本性的人,所以他看出了厲宣的不信任。
這種不信任裡帶着醋勁兒,跟當初宣任知道他的心裡還有一個厲奉的時候一模一樣。
該怎麼哄?
“我知道你不信我。”宋元晟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那是因為公子你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到底有多俊。需要我拿一面銅鏡來嗎?我還是頭一回見你這樣不羁地束發,一時之間看呆了。”
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字說到了厲宣的心坎裡去,他的耳朵尖一下就紅了,眼裡的冷意全然不見,隻剩下被調戲的羞怒,“你在胡說什麼!”
宋元晟聳肩道:“你看,我說看的是你你不信,我說你俊朗如神你也不信。我說的可都是實話的公子。”
說罷,宋元晟又吃了一塊桃花酥,“真甜。”
“……”厲宣偏過頭,不再看這個滿嘴輕浮語調的人。
厲宣送來的隻有果子和茶,但勝在量多,也足以果腹了。
宋元晟剛吃完,房門又被敲響了。
宋元晟和厲宣對視一眼,目光警惕。
宋元晟讓厲宣躲到床上去,自己則揚聲問了一句,“誰啊?”
“元公子,用晚飯了。今日山下在做法事,耽擱了時辰,仙子才将齋飯做好,實在抱歉。”
聽着柔和的語調,宋元晟确信了門外的人就是寺内的僧侶無疑。他把桌上的托盤收好,過去開門。
“沒事沒事,謝謝小師父。”宋元晟接過托盤,擡眼發現送飯的僧人一直盯着他看,頓了頓說,“我臉上有什麼嗎?”
僧人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又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姿勢,“貧僧無意冒犯。”
“……”宋元晟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多謝小師父提醒。我确實是餓了,吃了點果子。不過你放心,這些都是素果子,不會讓小師父們為難的。”
僧人:“多謝施主。”
“這些果子都是我今日上山的時候順手帶的。不知道小師父能不能跟主持解釋解釋?我今日房門都沒出過,更不可能偷溜下山了。”宋元晟的神色還是那樣自然坦蕩,似乎就是純粹交代果子的來處。
僧人的臉色卻微微一變,好一會才幹巴巴地說:“施主多慮了,主持師兄不管這些。入寺都是客。”
“謝小師父解惑。”宋元晟笑嘻嘻地把門關上了。
門外的僧人沒有立刻就走,仍是直挺挺地杵在門口,像是要聽什麼動靜。
宋元晟對厲宣比了個手勢,故意用力将托盤擱在桌上,還用筷子把瓷具敲得叮叮作響。
天色徹底暗了。
門外僧人的身影徹底看不清,隻能通過腳步聲來判斷對方走沒走。
宋元晟丢下筷子,飛速把所有的燈都點上了,整個屋子亮亮堂堂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
那名僧侶終于走了。
宋元晟不放心,又看了看系統開的視野,見那僧侶真的離開了他的這處小院,才讓厲宣出來。
厲宣開門見山,“你知道他們在監視你?”
“知道啊。”宋元晟已經沒什麼胃口了,但不願浪費,還是一點一點地挑着菜吃,“我先前已經說過了,我知道很多事。雖說我不常下山,明明有一身醫術不入官卻藏在山野中,此前還被師傅趕出了山門,但這些可不都是因為我笨。恰巧是因為我太聰明。”
厲宣眼底染上疑惑,“那你……”
“你是想問,那我為什麼在你面前又不藏拙了是不是?”宋元晟放下筷子,認真道,“當然是因為我覺得你不會害我。”
厲宣又是一陣心虛,心虛之後他又有點惱怒。
果然還是滿嘴謊話。
“那你是真……蠢笨。”厲宣重新坐回宋元晟對面,“你能發現那些人,隻能說明你确實比常人多一些心眼,還不到聰明的程度。聰明人不會這麼明晃晃地去試探敵人,因為這樣隻可能讓自己提前陷入險境。”
“哦。”宋元晟問,“那仲宣怎麼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呢?你也說了,聰明人不會這麼做,而我……”
恰巧要的就是對方覺得自己沖動、蠢笨、沉不住氣。
這樣的人才好拿捏,不是嗎?
厲宣果然一愣,“你是故意。”
“啊,是啊,不像嗎?”宋元晟湊到厲宣面前,“我不知道仲宣為什麼要對主房的那個人發難,甚至想緻對方于死地,但如果仲宣願意信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厲宣沉聲道:“……你要什麼?”
“我要……”宋元晟拖長了尾音,好一會才說,“還沒想好,想好再向仲宣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