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雅之前一直好端端的,并未有生病的消息傳出去,甚至于一個月前的宮宴上,布倫希爾還看着她端着王後的姿儀跟王臣們談笑宴宴,怎麼忽然就……
“我老了,該走了。”
“不,母親,您還年輕。”
芙蕾雅一直就沒老過,布倫希爾穿越後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八年前,八年前她像個十八歲的少女,八年後她還是,越長越像布倫希爾的姐妹。
芙蕾雅笑了一下,“不,我已經活了快三百年了。”
布倫希爾倒吸一口涼氣,她驚呆了,“母親,您在胡說什麼?”
布倫希爾十分敏感地扭頭看了一下房門,門是緊閉着的,門口站着沉默而蒼白的侍女長。
芙蕾雅笑着笑着,長及腰部的鉑金發忽然變成了流銀般的色澤,美麗得盡心動魄,可卻轉瞬枯槁成霜白,那張絕美的面容也随之蒼老,看起來七老八十,滿是褶子,更叫布倫希爾驚訝的是,芙蕾雅的耳朵變長變尖了。
——精靈?!
自己的母親是精靈,而自己卻不知道?!
布倫希爾心底一陣發涼。
她下意識撫上了自己的耳朵,那雙人耳不知道何時也變成了精靈耳,再看垂落在肩頭的發絲,也從原本的鉑金色變成了罕見的白銀色。
難道老的精靈死去,她的幼崽就藏不住特征了?
布倫希爾的表情變得難以形容,精靈血統對她來說不算好事。
她是人類邦國的王儲,精靈作為異族是不可能繼承王位的,半精靈應該也不太行。如果因此退出王儲之争倒也不錯,就怕巴德爾他們不肯放過她,要借着這個問題弄個陰謀出來,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
看着女兒驚訝的眼睛,芙蕾雅眼眶濕潤了,“希爾,希爾,我的希爾終究是先我而去了……”
芙蕾雅再無法自欺,布倫希爾并不是她的女兒,她女兒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布倫希爾心底澀然,低下頭去,“對不起。”
“不用。”芙蕾雅忍住眼淚,“當年希爾已經停止了呼吸,我是親眼看着她死去的,我本來就打算……把你當做自己第二個女兒來看待的。”她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話,臉色更蒼白了。
布倫希爾頭更低,愧疚更深了。
她因為沒有跟芙蕾雅母親情深的記憶,所以對芙蕾雅的太對一直在内心上是疏遠的,隻是盡量扮演一個好女兒的角色,以承當原主的責任,但演戲跟真情實感終究是有差距的。
芙蕾雅勉強自己坐起來,布倫希爾想攔,她卻示意不用。
芙蕾雅坐着,凝視着布倫希爾的眼睛——那是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比起自己湛藍色的眸子,更像她外祖父。
芙蕾雅當年執意跟着奧汀王去往人類國度,氣得父親精靈王當場跟她決裂,她已經很久沒見過父親了。
瀕死的芙蕾雅眼眶再度泛紅,她撫摸着布倫希爾的眼眶,思念着遙遠的精靈國度。
“布倫希爾,布倫希爾,”芙蕾雅念着女兒的名字,雙目熾然,“你即是阿斯加德的王女,也是亞爾夫海姆的王女,你的身份尊貴,使命更是沉重,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布倫希爾不隻是芙蕾雅的女兒,更是兩個國家的未來。
布倫希爾無法躲避芙蕾雅壓在自己的眼神和期盼,隻好用莊肅的語氣答應她,“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不死于宮廷血雨,不死于埃達戰火。
芙蕾雅終于又笑了,笑意讓她蒼老的面容依稀透出年輕時的美麗。
“你的身份現在還不宜暴露,”芙蕾雅說,“跟我念……”
芙蕾雅念了一串布倫希爾從未聽過的語言,像是古奧的咒語。
她聽話得跟着念了起來,而後她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縮了回去,一摸果然如此,頭發的顔色也變回了鉑金。
芙蕾雅滿意地看着女兒的頭發,“記住它。不要被人發現。還有,去一趟精靈的國,把我的骨灰和思念送回家鄉,告訴我的父王——我為自己是精靈的女兒而驕傲。”
布倫希爾答應了她。
芙蕾雅再度躺了下來,她直直地凝望着繁麗的天花闆,哼唱着空靈的歌,用的大概是精靈語,悠悠的,讓人想起無邊的森林和美麗的傳說。
王後合了眼。
布倫希爾知道,她不能繼續當條嗜酒的鹹魚了。
“王後,我既然繼承了你女兒的身體,自然要繼承所有的職責,”她輕輕地道,“所以我布倫希爾絕不會違背我今日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