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敢自殺,也不敢叫人幫着殺了自己,因為走屍非人非鬼,乃六界外物,不如輪回,若再死一次,就是永世不得超生,等于灰飛煙滅了。
她雖不怕死,卻也貪生。
小公子說:“這就要看你怎麼定義‘鬼’了。”
“鬼神君如何定義?”
“鬼即神,神即鬼,本質無差别,不過,”小公子頓了頓,“鬼在輪回路上,而神不入輪回。”
“我明白了,”蘇留白笑了起來,那笑容宛若清水漾出來的花兒,“我選擇做鬼。”
“好的,那我就告訴你好好做鬼的法子……”小公子絮絮地說着,聲音脈脈地流淌,彙入了越來越響的江南雨聲裡,變得暧昧不明。
*
他殺入黃泉路,撕了鬼差,卻找不到心上人,那人就躲在芸芸衆鬼裡,不肯露面,他亦嗅不到她生時芬芳。
應世白憤怒到恨不得血染三途川,可當他真來到這森森地界,想到蘇留白馬上就要入輪回,永生永世躲着自己了,他瞬間被那種千年萬年的孤獨攫住了。他孤獨太久了,所以随手撿了個孩子作伴,可誰知千年萬年的孤獨,他都忍得,都習慣得,然而當他體會過了人間溫暖,再失去,這滋味他卻無論如何都難以忍受,就像噩夢一樣……
應世白臉上再不是那高人風範,痛苦地扭曲,“小白,你出來!蘇留白——義父錯了,隻要你出來,義父就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要了!”
蘇留白躲在鬼群之中,低垂着眉眼,像旁鬼一樣瑟瑟發抖,以借此掩蓋自己的特殊。
蘇留白已經全然是另一個模樣了,她發髻高豎,寬衣博帶,作書生樣,氣質依舊清冷,面容卻已截然不同。若非親身經曆,誰能想到有人能講人的靈魂都易容呢?
蘇留白知道應世白此時此刻是真心的,但她不相信他會一直做到,或許等他确定她再離不開他之後,就又會血性大發。而且即便應世白能做到,于她而言有沒有意義呢?她不想跟應世白在一起,這個人太殘暴才陰冷了,心裡裝着的永遠是無邊暗夜與仇恨,在他身邊隻會被吸幹她内心的陽光,而感受不到一絲快樂與溫暖。
三途川,一鬼一神明明面對面,卻再未曾相認。陰風起,沙華動。滿地的曼珠沙華似乎在唱歌,花開葉落,葉生花落,生生不見,世世相錯。
他不殺鬼,卻噬人,是以一夜之間,人、仙兩界血流成河,鬼路擁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