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磚上的女人此時誠惶誠恐,渾身冷汗直冒。然而仔細想來璧兒這孩子最沉得住氣,怎麼可能冷不丁地對鄭昭儀下手。
後宮裡的那些事情沈相自然知曉。璧兒不過愛對那些位分低的人發難,鄭昭儀這類身世尊貴的頂多視而不見。
像那未受寵愛的小美人,死了就死了,更不用說還是小國奉上的。連個能替他說冤的娘家都沒有。
她早就聽凰後身邊的忠仆通風報信說璧兒想殺個無人問津的充人出氣。這又有什麼關系呢?隻要他舒心順意,能為沈家女子的錦程牟利,自己也能替他擺平那些禦史們的悠悠衆口。
君心難測,沈相轉念一想還是選擇佯裝并不知情,試探性問道:“微臣實在不知後宮之事,還請陛下明示。”
赢粲神色肅然,直言道:“他傷了君後。”
一聽這話,沈相被吓出了個哆嗦。君後身後可是陸家,那可是三朝元老,出了兩位凰後,朝廷上的半數官員都曾經在陸家受教過。
比鄭昭儀的母家還要顯貴。
即使他祖母是武安侯,威名赫赫,但也是幾十年前的事。生怕手握兵權被先凰忌憚,主動提出解甲歸田。如今族中鮮少有人還是武将,大都成了朝中的文臣。
還是靠着陛下對鄭昭儀的恩寵,他母親終于艱難地擠成戶部尚書的位置。鄭家在朝中已經算是風頭無二的存在。
但在陸家面前還是要矮上一頭。那可是真正地簪纓世家,不僅門徒甚多,而且遍布朝野。
璧兒一向有分寸,怎麼會想不開去砍他呢?
赢粲瞧見沈相緊繃的神色,唇角一勾,悠悠道:“我本應重重懲罰凰後,但念在沈相為國盡憂的份上便向外稱傷得隻是位太醫。”
沈相立即反應過來,高喊:“微臣叩謝陛下恩典。”
“凰後如今還跪在君後殿外,你身為他的母親,去瞧瞧他吧。”赢粲這是給沈家台階下,畢竟她是自己的肱骨之臣,還是要多寬恕些凰後的暴行。
沈相連連拜謝陛下後,起身趕向長央宮。還未進院就遙遙看見跪在地上的男子。
身姿挺拔,一副淡然從容的模樣。仿佛此時仍高高在上的端坐的凰後,面上未顯絲毫的狼狽。
沈璧跪了有兩個時辰,膝蓋發麻,疼得難受,但還是咬牙堅持。他不懂自己為何陷入了這樣的境地。他自幼知書達禮,沒有哪家公子能同他相提并論。更自負世間沒有女人能不愛自己,定能擇到最好的妻君。
她隻鐘情于他一人,絕不像那些貴女等到婚後幾年就納侍,而冷落容顔日漸殘敗的自己。
沈璧好不容易早早遇到姜漱玉,卻偏偏被頑劣成性的傅躍安搶走。明明大家都說他有大家風範,以後能成為賢夫,甚至還被諸多貴女争相求娶,
為何漱玉不愛自己,他到底哪裡做錯了。沈璧總在寂寥夜晚不斷自省到底是為何不得她歡喜。
他驕傲自滿了十七年,可最終還是被揉碎脊梁。即使進宮後想同陛下好好過日子,寵愛沒過幾月就去找其他美人尋歡,再無看過他一眼。
女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偏偏漱玉始終癡心表弟。自他死後一直未議親,還為他守身如玉。心甘情願當未亡人。
為什麼這般好的女子愛的不是自己呢?表哥他頑劣成性,哪裡值得她如此傾心相對。
這讓沈璧的傲骨被踩得粉碎,對傅躍安始終懷恨在心。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原以為是前來瞧熱鬧的鄭昭儀,但對方在他身後站住,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發頂。
沈相看見他這副狼狽樣子,歎氣道:“你受罪了。”
沈璧聽到母親熟悉的話語,滿腹委屈終是忍不住,紅着眼眶低頭道:“您若真的心疼我,就不會送我進宮自生自滅。”
“别這麼說,陛下對你還是有情意,并未向外告知你傷得是君後。”沈相溫聲安撫,這已經是陛下對他最大的寬恕。
“哼,情意?薄情寡義罷了。”沈璧也曾被赢粲的溫柔鄉蠱惑過,但女人終究是女人,嘗到更好的滋味,轉頭就忘了自己。
連那種鄉野貨色都看得上,一想到趙充人那厮還想勾搭漱玉,他就恨不得将對方用劍剁成肉醬扔到荒郊野地喂狗。
即使這次不死,改日也不得好過。
沈相看出孩子眼中深深的妒忌之意,先問出心中疑問:“你怎麼敢刺傷君後?”
“我隻是想教訓一個不知死活想勾引漱玉的老男人,誰知君後突然出現,我一時失察便誤傷了他。”沈璧已經差人打聽清楚是鄭昭儀暗中通風報信,才害得君後前來被他刺中。
幸得男人性情寬厚,并沒有責備于自己。但是沈璧唯恐漱玉因為他傷及無辜而惱怒,便跪在此處請罪。
“你呀,”沈相知道他傾心漱玉那孩子,可惜對方對他并無半點情意,語重心長地勸道,“你如今要将全部心思放在帝姬身上,你才是凰後,怎麼能被鄭昭儀搶去撫養,這不是向世人宣稱你不得陛下寵愛嗎?”
她身為母親曉得兒子心氣高,最厭惡有人蓋過他的風頭。都進宮怎麼還一門心思還放在姜漱玉身上,莫不是想害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