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産業交給了職業經理人打理,需要分心的事很少,在顧郁向學校提出結束病假的那天,出了件事。
——老太太病逝了。
她必須回北城奔喪。
她抽完一包煙才訂購機票,臨走前仔細地收拾了出租屋,家具都蒙了蓋布,因為有預感,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回不來。
顧郁一個人離開了甯城。
顧家老宅是個四合院的居式,擡頭便是四方的天,父親忙裡忙外地指揮傭人搬畫搬盆栽搬裝飾瓶,顧郁兩年沒回家,一定要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
見顧郁杵在大門不進來,他主動跑過去,邊打量她邊掏出新的口脂,抹過白到泛青的唇,讓她别比他媽還像個死人。
遛鳥回來的顧源琛碰見她,一隻手提鳥籠,一隻手提妹妹的後領,就那麼清淩淩地帶進了顧家。
吊唁的人來了許多,吊着吊着跟顧郁噓寒問暖,老太太果然沒有看錯人呀,顧三現在真有出息呀,談了對象沒呀,他家小兒待字閨中正是好年紀呀。
顧郁靜靜地喝茶,盯着靈柩發呆,母親找了理由把她拉走,讓顧青接她的崗位陪聊。
父親釀的梅子酒啟了封,給每個院子送了一壇 ,連傭人都有。
顧源琛喜歡令人不清醒的東西,聽戲的時候喝好啊,喝高了戲文就引着他,做光怪陸離的夢。顧青跟朋友打球去了,母親對顧源琛動辄打罵,父親就讓顧郁去接二哥,别讓人撿了屍。
春寒料峭,顧源琛隻穿了件白長衫和黑褲子,感覺不到冷。他扶着看台憑欄,就要翻出去,顧郁說“不要翻!”,他就不翻了,修長的身形挂在憑欄上,沉靜地望着專程接他的人。
顧郁住在最偏的廂房,這樣就會有人忘記拜訪她,其實她搶了顧源琛的房間,隻是顧源琛不介意,讓給她呗,都給她住,他去住廂房附帶的狹小别院。
“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他和顧郁喝着酒,他唱起了歌,顧郁也喝高了,渾身泛起淡粉色,臉頰尤是,笑他不務正業。
他晃晃悠悠地走出雕花木門,飄忽的背影如鬼魅,夜空深重,垂照凋零腐朽的舊宅,他站在稀落的月色下,白衣流冷光。
他唱:“乾坤分外明。”
院中有一口水井,暴雨季會挪開井蓋,灌進第多少個季節的雨水,若是有人不清醒,走到井裡也是可能的。
顧源琛彎腰,長臂夠到井蓋的鋼筋把手,手腕稍微使力,拖開了,他撐着圓形的井口,往井底看,“三兒,井裡有人。”
顧郁說:“那是你的影子!”
顧源琛說:“不是我,跟鬼一樣的人,不是我。”
老二年輕的時候就瘋了。
顧郁隻當他說笑。
顧源琛把頭往井裡伸,半幅身子跪撐在井沿,顧郁握着酒瓶出來透風,皮膚仿佛火爐撈出來的紅,偏偏眼睛又清亮,她往外拽顧源琛的薄衣,她們都重,一起摔在剛冒出草芽的枯硬土地,酒瓶都摔碎了。
“三兒啊,我以為你回來得會早些,被什麼事絆住了?”
“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我們天天玩兒!玩賭球,玩飙車,我們是一起的,出意外了一起死!”
“三兒,精神分裂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