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小紅找來的時候，言黎正坐在山尖的一塊巨石上望着腳下的雲海發呆，手邊是一張被咬了幾口的胡餅，水囊也歪歪扭扭的扔在旁邊。

她的腳步才剛一動，言黎就立刻機敏的側過了腦袋，眸子裡有一閃而過的寒光。

見到是巴小紅，她略略停頓了一下，随即将頭轉了過去，聲音聽不出情緒：“怎麼了？有人找我嗎。”

“想找言姑娘說說話來着，卻怎麼都找不到人，後來問了言郎君，他說你上山了，”巴小紅有些膽怯地邁上了巨石，沖着言黎伸了伸手，“可以拉我一下嗎？”

“這裡很危險的，你上來了一會要怎麼下去，”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言黎還是伸出手将巴小紅接了過來，又反複轉頭确認她坐穩了後才将視線移開，淡淡問，“要說什麼？”

“就……随便聊聊，”巴小紅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紅色裙擺，歪頭看她，語氣很輕松，“言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怎麼能來問我的？不應該是問别人嗎，”言黎撓着頭苦惱的想了想，感覺到對自己的第一個認知非常清晰，于是張口就來，“厲害的，武功高強的！”

“嗯，我也這麼覺得，确實很厲害，”巴小紅笑着微微點了點頭，又道，“那我也說說我對言姑娘的看法吧。”

頓了頓，她溫聲開口：“除去厲害這一個優點，從你第一次願意保護我一個之前素不相識的路人開始，我就知道言姑娘是個心腸很好的人。殺伐果斷并不是你的缺點，你也沒有必要因為殺了那些人而感到不舒服。他們做了那麼多壞事，早就該得到報應了。這世間，你不殺他們，那他們就會反過來害你。你幫了那些被害死的無辜之人報了仇，按理來說是有大功德的。我雖不懂武學，但我也能看得出你之前幾次和那兩人交手并沒有一上來就将他們趕盡殺絕，而是寸寸留着餘地。你的心中有大愛，這是很多人早就舍棄了的。這非常難得，也是你身上衆多優點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當面被别人誇贊，但被巴小紅這麼一大堆溢美之詞滔滔不絕的塞過來，言黎此刻還是有些窘迫的漲紅了臉，嗫嚅着：“就非要當我面說嗎……你可以先告訴别人，再讓别人偷偷告訴我的……”

“傳話總是不能好好對上說話者的心意的，”巴小紅說，“所以我想當面告訴你。”

“你是能讀心嗎……怎麼什麼都知道……”言黎别過頭低低嘟囔了一聲，又複擡起眼來，看着不斷湧動的白色雲霧輕聲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确實因為殺了人而感到有些不适，但卻不是什麼因為人命折在我手裡就傷春悲秋雲雲，隻是單純的不舒服，對于殺人的不舒服。這麼多年來，我本以為我能成長一些，但好像還是沒有。”

巴小紅噢了一聲，又問：“所以每次殺了人，你都要找一個地方自己消化一下？”

言黎晃着腿點點頭，還沒張嘴人就先笑了起來，“不過還好我不是什麼嗜殺的人，不然豈不是一輩子隻有殺人和消化這兩件事了。”

巴小紅跟着彎了彎眼睛，卻說：“你不會變成那樣的人的。”

她愣了一下，笑容未變道：“你怎麼知道？萬一我哪天殺紅了眼，不管不顧的見人就殺，也是有可能的。”

“我就是知道。”巴小紅說。

“好好行行，我清楚了，”言黎把中午吃剩的胡餅随便往嘴裡一叼，從石頭上站了起來一步就跳到了地上，又伸手要去接她，“下來吧，山上涼，你别在這吹着了。”

回去的路上，言黎顧及着巴小紅可能跟不上她平常的速度，便故意啃着胡餅磨磨蹭蹭，等到了山莊已經快吃晚飯了。

看到言黎的身影，早已在山莊門口翹首等待的溫知行立馬跑了過來，又非常順手的接過她手裡的水囊，問：“你們倆去哪玩了？走走走，今天宋娘子給我們做了她的拿手菜。”

“去山上看了看。你想去嗎？有機會也帶你去一次。”

言黎随口說着，還不忘放慢腳步讓兩人跟上。

“好啊好啊！”溫知行興高采烈的，“那不然就我們走的那天去吧，去山上看完就繼續出發。”

“好，”言黎點點頭，剛要轉頭，卻忽然看到了他肩膀上神秘出現的一塊補丁，針腳很細緻，顔色也盡量和溫知行的衣服還原到了一樣，但針線的痕迹還是有些明顯，“哪來的補丁，誰給你補的？”

“哦，我昨晚用火把的時候不小心把這裡燒了個洞。宋娘子看到了，就說要幫我補，”溫知行扯着自己的衣服将補丁拽過來展示給她看，笑着說，“我還特意拜托她給我繡了一隻兔子！怎麼樣，厲害吧！”

用個火把怎麼都能把自己燎到了的？！！！

“那你身上沒事吧？”

言黎被驚得嗆了一聲，連忙伸手四處捏了捏他的肩，确認沒有哪處凝滞阻塞僵硬才放下手長出了口氣——若是把溫知行哪燒出個窟窿來，到時候見了溫漸鴻可就沒法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