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了今天落腳的縣城,三人把随身要用的東西從褡裢上拆下來拿到手裡進了客棧。
言黎最先進了門。她扶了扶鬥笠,靠在櫃台上似笑非笑地睨了躲在溫知行身後的肖華一眼,“肖姥姥,咱們三人中你年紀最大,不然就由你付了這房錢?”
“咦?我突然想到我還有東西沒帶,等等啊,我去拿一下——”肖華耳朵一豎,卻反将身子一扭,當機立斷從門口逃走了。
溫知行遲鈍的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消失在視線中的老人,試探着蹭上來問:“不然……不然我來付?”
“你那的錢留着吧,當是應急用,”言黎狠狠瞪了一眼肖華離去的方向,從懷中拿出慕容文心給的錢排到桌面上,吩咐道,“要挨着的兩間房,二樓的,安靜些。”
“兩間?”溫知行湊到她耳邊小聲問,“可我們有三個人诶。”
言黎從掌櫃手裡接過路引,轉身沖着溫知行粲然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怎麼聽怎麼陰氣森森:“好久沒見,我可得和她好好叙叙舊,聊聊近些年的往事……”
好巧不巧,二人才剛走到樓上,肖華就笑哈哈的從門外跑了進來,手裡還叮鈴咣啷的提着一串酒壺,可不就是下午慕容文心從山莊倉庫深處翻出來給她的那些!
在看到二樓情形後,肖華眼珠轉了轉,又裝模做樣的一歎氣,大聲遺憾道:“呦!都付過啦?唉,可惜可惜!!就差了這麼一會功夫!诶呀,不然還是我付吧!啊?”
聽到聲音,言黎扶着欄杆向下看去,見是肖華,她一彎眼睛,笑得十分人畜無害,聲音甚至還頗為和緩:“無礙,誰給錢不都是一樣?今日就算我的,肖姥姥請上二樓吧。”
之前在山上時肖華與這小鬼朝夕相處,深知其睚眦必報的臭德行。此刻隻是一眼飄過,她就立馬發現了言黎的不對之處——說話歸說話,可她竟還按着腰間那把削鐵如泥的神兵!平時也沒見臭小鬼這麼寶貝啊!!不僅如此,言黎嘴邊那顆尖尖的犬齒也露了出來,不斷閃爍着白森森的光,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怖……
想她堂堂江湖上“着手回春”肖神醫,竟然半輩子都在這師徒倆手中處處受制掣肘,真是可悲!可歎!可——
“肖姥姥?”肖華正在心中捶胸頓足,言黎甜膩含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怎麼不上來?是腿傷了麼?需要我幫你嗎?”
說着,她已站到了樓梯口,眼瞧着随時就要走下來了!
肖華一激靈,趕緊嗖嗖嗖幾步竄了上去,姐倆好的摟着言黎的脖子往房間走,還不忘着補:“诶呀诶呀,一家人别說兩家話嘛,來來來走走走,姥姥給你送到房間門口去,看着我的小梨子好好躺下再離開。”
“您說我們是一家人對吧?那可太好啦,正合我意呢,”言黎笑吟吟地擡頭望着肖華,感歎道,“我們祖孫倆今天就睡在一起,和小時候一樣好不好!真是懷念啊!”
肖華臉上的笑容一僵,如遭雷劈地說:“什麼?睡一起?”
“是啊,”言黎眨着無辜的眼睛,“剛才不是還說我們是一家人嗎?一家人就應該住一間房呀。溫知行,你先進去放行李吧,一會兒我叫你吃飯。”
溫知行用力點頭,火速逃離這個充滿了硝煙味的平台。
言黎晃了晃手上的路引,用下巴一點面前的房間,“我們在隔壁,進去吧。”
好歹也是活了九十多歲的人,能怕她一介區區小輩?!!呵!笑話!她肖華今天要是說一句軟話就是狗!!這麼想着,肖華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挺直脊背,昂首挺胸的進了房間。
言黎緊随其後,反手将房門掩上,再将手裡的包袱往桌上一扔。
咣當!裡面七零八碎的小東西砸到桌面上,也成功将肖華吓了一個哆嗦。但她很有骨氣的一步都沒停,而是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到了窗邊,也用力嘩啦一聲推開了窗。
言黎才不管她,徑直抱着刀往床上一躺。騎馬真是能把人累得身心俱疲,她感覺眼皮沉的厲害,沒過多久就閉上了眼。
肖華用一個倔強的背影勇敢等待了一會,卻沒聽到預想中某人的說話,反倒是耳邊的呼吸聲越來越長和綿。她扶着窗框,小心翼翼的飛快向後掃了一眼——隻見那小鬼不知何時溜到了床上,此刻竟還睡得正香!枉肖華還心驚膽戰的在這等了半天!可惡!!可恨!!!
她放緩腳步,悄悄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着床上的人。言黎眼睛閉着,眼下一大圈青黑,嘴唇抿着,也有點白,臉色算不上太好,但應該健康,真正如何還需要探一下脈才知道。
要不是自己真是從一個小豆丁看着她長大的,就這種臭脾氣的小鬼肖華肯定一輩子都不會搭理她一次!更别提肖神醫名頭下那一診千金的診費了!多少年來都是給她們師徒倆白打工的!哼!向她這般無私奉獻的人世間還有嗎?!沒有了!!!!!
撇了撇嘴,肖華卻還是半蹲下去,将手搭上了言黎的手腕。
臭小鬼的脈象依舊強勁有力,砰砰砰跳的歡快,除了左肩處有些不好,其他地方沒有任何阻塞之象,甚至比剛下山那會還要強健壯實。至于左肩處,也不是舊傷,應是在水雲天山莊時拉那姑娘拉的,日後好好施針、抹藥、别強力拉扯、連續打鬥就沒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