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回來後,言黎聽說戚斐已經去過隔壁的事,便也躍躍欲試着也要去看望辛夫人。
戚斐喝了口茶,以“一日不好打擾兩次”的由頭将小孩輕松的搪塞了過去。
等言黎終于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開始上蹿下跳的練功後,她便帶着茶壺、茶杯在院中的竹椅上坐下,專心的等起那位自從入了王府便徹底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丹陵王來。
“在那曬太陽暖和嗎?”
言黎将手裡的長槍插回兵器架,轉頭看了一眼戚斐,又拿起了立在一旁的刀,愛惜的用手擦了擦。
寬闊翹起的房檐下,其實并沒有多少日頭能灑進來。她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掐刀提腰向前邁步,仿佛沒問過那個問題的言黎,偏頭小聲道:“還可以。”
即使是很低的一聲,但言黎仗着有一副好耳力,還是将戚斐的話聽進了耳朵裡。
刀尖向上一挑,她借勢擰身向旁轉去,腰間的蹀躞帶在空中劃出了完美的弧度,也帶出了輕快的聲音:“那一會我也去曬曬……”
雖然很多人都說在練功的時候不宜張口洩氣,但作為始終穩坐江湖第一寶座的人,言黎卻覺得無所謂——她反而最喜歡在練功的時候和旁邊人說話,數十年如一日的練武總是枯燥的,若是再連話都不能說,某隻小隼可能要憋屈死。
借着捏刀向前不斷刺進劈砍的間隙,言黎扭頭道:“對了,剛才我和孔硯成巡邏的時候,總聞到王府裡有一股特别辣、特别嗆的味,你有沒有聞到?”
特别辣……特别嗆……
想起剛才辛夫人院中侍女身上的味道,戚斐向嘴裡送茶的動作忽然停了。好半晌,她才搖了搖頭,“沒有,這幾日我鼻子有些不通氣,聞不到味道。”
“莫不是從哪染上了風寒?”
言黎随口關心了一句,恰逢練到興起,又大喝一聲,左手從兵器架上将長槍抽了出來。
一短一長的兵器交相輝映,密不透風的将她遮住。看着她那不斷上下翻飛的衣擺,戚斐一時也忘了剛才要說什麼,隻怔怔的看着言黎。
噗哧!
刀尖、槍尖同時刺入足足有兩人環抱那麼粗的樹幹,直至沒進了幾寸才終于停了下來。言黎毫不費力的撤手出來,轉頭看了一眼戚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志得意滿。
“怎麼樣?”她笑嘻嘻的擡了擡下巴,像隻驕傲的小鳥般蓬起了自己的絨毛,“我這一手不說樹幹了,就連鐵桶都能刺穿。若對面是幾個人,現在早就被我穿糖葫蘆了。”
戚斐配合的撫掌笑道:“來這邊坐吧,茶正好入口。”
言黎反手将長槍和刀從樹上拔了下來插回到兵器架上,拍了拍身上的土,幾步就穿過了整個院子,咕咚坐到了戚斐身邊抱着茶杯喝起了水。
戚斐頓了頓,将眼神慢慢落到坐在一邊喝茶的言黎,眸光中閃過若有所思。
這幾個月一起相處下來,也經曆過一些兇險的場面,一開始并不覺得什麼,但久而久之,就連毫無内力的戚斐都能看出在很多時候言黎動手時都起碼留有五分的力氣,甚至有的時候才隻用了一兩分,連兵器都未動,便就将那些人殺得落花流水、人仰馬翻。
她知道葉隼的實力并不會局限于那五分力,但又從未有機會見到後者用出全部力氣的模樣。
——不過今日僅一見言黎這支招式,戚斐便暗道一聲,這少年果然不凡。
樹幹、鐵桶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血肉之軀?不過是言黎心軟善良不願随意傷人,這才将其能力有意隐了下來。若是将這能力換到江湖中任意一個心懷詭谲的人身上,這天下恐怕早就已天翻地覆,也許就連皇宮中的人,都要換上一換。
可身懷這樣絕世奇才的人,心中卻毫無惡念,就這樣歲月靜好的坐在自己身邊曬太陽。此刻,她懶散的眯着眼睛,足尖在地上有節奏的一點一點,與世間任何一個尋常少年無異。
幾人前幾個月經曆過的事太喧嚣熱鬧,也太轟轟烈烈,就算有再好的精神,也難免覺得疲乏。現在難得清閑起來,左右王府裡也沒什麼事做,言黎和戚斐就一直在這裡坐到了天黑。
期間溫知行和孔硯成也來來往往的出現過幾次,不過到了最後,一直在這裡坐着的也隻有她們兩個。
直到暮色漸濃,王府上下開始陸陸續續的點起了燈。四人在聚在一起吃過晚飯後,言黎歇了一會,便又開始練晚功。
練過了武器、又練内功,不知不覺間,遠處的天邊已一寸寸的黑了下去,但中庭卻始終燈火通明。
光亮從二層樓閣的窗間撒出去,飄飄悠悠的落到遠近處的牆檐、房檐之上,像是黃色的月光。
早間巡邏的時候,孔硯成曾說那裡是陸明晞辦公的地方。之前就總能從窗口望見陸明晞時常在夜間還在點着燈執筆伏案忙碌,現在回到了丹陵,想必要更忙吧。
言黎收回目光,雙手朝上運氣,又向腳下按去,身體蓦然一輕,結束了今天的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