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走了幾步,遠遠的,有一個高挑的人影穿過層層檐廊,正朝着自己走來。
可想要看清是誰,視線中卻忽然一陣模糊。
言黎擰起眉頭,擡手作拳揉了揉眼,隻是胳膊還沒來得及放下來,來人就已經走到了她跟前。
嚴風明站定腳步,沉穩的問:“怎麼了?”
“沒事,眼好像有點花……”眼前很快重歸清明,仿佛剛才隻是一瞬間的錯覺。言黎用力眨了眨眼,不在意的放下手,輕快道,“嚴副官你還特意出來接我啦,走吧。”
嚴風明點點頭,先她一步轉過了身,不遠不近的走在言黎身前。
言黎本來想提前問問陸明晞突然找她幹嘛,但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問。
二人就這樣一路無話的走到了閣樓,又一路無話的踩上台階,最後一路無話的站到了書房門口。
嚴風明将手按在雕花木門上,輕輕向前一推,低聲道:“殿下現在有事,讓你在裡面等她,随便坐。”
言黎“哦”了一聲,剛要邁進門檻,又轉頭看她,“你不用和我一起嗎?就不怕我偷偷翻一些不能讓人看到的文書?”
嚴風明搖搖頭笑了,“少俠與殿下之間,不怕這些。”
“好吧,”言黎嘟囔一句,“這讓我想看都不好意思看了。”
屋内的茶桌上,瓷白茶壺正在向上騰騰的冒着熱氣,不難看出是有人提前将水煮沸倒入壺中的。她坐到凳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撚起盤中的一顆蜜餞放進嘴裡。
——至于另一張寬大金絲楠木書桌上的東西,言黎根本連看都沒看一眼。
熱茶才剛喝了一半,門就被再次推開,陸明晞笑着邁了進來。
“等很久了吧?”她脫下外衫,将其披于書桌後的圈椅上,神态看起來并不像生氣的樣子,也并不像要打人,“說藥材有消息了,我去看了一眼。”
“沒有,我也才剛剛來,”言黎接話問,“找到了嗎?”
陸明晞苦笑一聲,搖搖頭,“沒。”
她掀起衣袍坐到言黎對面,看了一眼盤中已經被用了大半的蜜餞,臉上的笑容忍不住真切了一些,“好吃嗎?我特意讓人去買的。”
言黎啜口茶,認真回答:“有一點酸。”
陸明晞又笑了一聲,見她喝得歡快,也拿起茶壺倒了一杯。
言黎觑着她,小聲道:“那個……殿下,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陸明晞撚着指尖的蜜餞,溫和的說:“怎麼了?”
“你……不是要打我軍棍吧?”言黎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個問題,又補充了第二個,“他們都說接風宴上的刺客是受了邝麟的指使,是真的嗎?”
陸明晞覺得有些好笑:“好端端的,我打你幹嘛?”
“那就好。”言黎呼了口氣,終于能放心的癱在椅子上喝茶。
“刺客是邝麟的人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陸明晞問。
言黎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是真的嗎?如果真的是那些刺客自己說的,為什麼不能去找邝麟質問清楚?”
“很多事,不是那麼好清楚的,”陸明晞不置可否,并沒說是或不是,隻道,“整個丹陵都知道,邝麟做的是丹砂生意。但除丹砂外,許多藥材想要進入丹陵也都與她有關。辛夫人身體不好,時常需要更換藥材入藥,若與她撕破了臉,往後,有些麻煩。”
言黎皺起眉頭歎了口氣,真切的為她感到難過和不甘,“可這樣不行呀……你,你怎麼能受制于他們呢?”
陸明晞别開眼睛,蒼白的笑了笑,“我會想辦法的,沒事,不用為我擔心。”
看着言黎似懂非懂的“哦”了聲,她轉過腦袋,又問:“你出去這幾天,有沒有在街上或是小巷中看到西狄人?”
言黎回想了下,搖搖頭,“沒有。”
陸明晞眼睫顫了顫,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睛,“我沒回來時,一個一個消息倒傳得歡快。但自從我回了王府,他們卻又像是人間蒸發了。”
言黎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拍拍她的手。
是夜,原本已經沉寂下來的王府忽然從門口蔓延起了亮光。
神色匆忙的侍衛沿着這一道的光亮飛奔進入了内院,一盞茶的功夫後,府門大開,喧嚣與燭火一同闖了進來。
年輕的親王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一語不發的立于廊下,注視着被層層人群簇擁着的人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來。
直至走近了,那人擺了擺手示意身旁衆人散開,随即沖着站在高處的陸明晞叉手一禮,聲音尖細:“參見殿下。”
陸明晞淡淡颔首,“李内侍請起。”
被稱作“李内侍”的人擡起頭,露出一張面白無須的臉。他的目光閃了閃,繼續道:“陛下聽聞辛夫人近日病重,須一味名為‘羅冬’的藥材,便立刻尋遍國庫為殿下尋來了。事出緊急,陛下命我親自護送羅冬快馬來丹陵送藥,來不及與殿下提前知會,請殿下見諒。”
他說着,身後有人呈上一錦盒,嚴風明走下台階接過,打開盒蓋,裡面躺着的,赫然就是杜寶駒所描述的“羅冬”。
陸明晞的目光從藥材上慢慢掠過,嘴角拉出笑容,“多謝陛下費心了。”
李内侍淡笑着,“我出宮前,陛下特意囑咐過了。陛下與您乃血脈相連的兄妹,這中間的情誼自非無人能比,不必多言謝。”
陸明晞向旁轉動了一下腳步,臉上的表情不變,“事出匆忙,住處收拾的有些簡陋,李内侍莫怪。”
李内侍又是一禮,“深夜貿然打擾,殿下不怪罪已然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