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隻剩我一個了。”聽起來好像很慘,但張棄除了偶爾會夢到李氏外,并無不習慣,李氏在夢裡也是會發瘋打人的,所以同之前相比,好了很多,雖然還打,但至少不是真的疼在身上。
宋知一愣,正想着說什麼話勸慰一番,就聽他說:“不打緊,大郎的妹妹可有讀書?”
“有的,說起來,她還比我聰敏一些,說以後要當個大詩人。”宋知笑說,神情裡帶着點自豪。
這天晚上張棄去城郊的屋子住,還給二老貢了吃食,洗了澡就在牌位前守着白燭看了會兒書,直到四更才合上書回屋睡了。
第二天雖然不用起得和平時一樣早,但也不能睡太遲,她該早點去賀家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于是揣上賀禮就過去了。
然而到了賀家才發現,她壓根沒有用武之地,這裡仆人進進出出,賀微穿了新衣,正守在竈台前眼巴巴等着鍋裡的吃食,轉頭看見張棄:“來這麼早!是不是想來幹活?娘果然說得沒錯,你是歇不住的。”
張棄哪裡是歇不住,要是允許,她能躺上十天半個月不出門,是位置在這裡,不得不勤快些。她笑笑。
賀微說:“你跟我一塊兒等吧,趁現在多吃點,待會兒來客人了就沒機會吃了。”
賀微的經驗之談,待會兒賀川的生意夥伴是要來送禮的。
“阿微快出來看,少卿大人在金風樓!”
張棄聞言望去,門口站着幾位同賀微年紀相仿的女子,正叽叽喳喳地說着話,像一群清晨的小麻雀,對這個世界正保持着最純真的期盼和好奇,很多人都曾經是這樣,朝氣蓬勃,對一切都充滿希冀。
但是在将來,不知何時,何地,何事,這些少年獨有的性質會突然消失,甚至連他們本人都沒有絲毫察覺。
張棄忽然老氣橫秋起來,已然忘了自己也是這樣的年紀,直到賀微朝她招手:“去看看嗎?”
張棄一笑:“我去幹什麼。”她是男的。
賀微一想,好像也是,于是提起裙擺,興高采烈地出門去了。
賀家這頭熱鬧着,張府也一樣。
張羨之正在老人跟前侍奉,阿翁身體已經不太行了,一天内清醒的時間很短。張清也在一旁,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伺候阿翁睡下後,二人就從院子裡出來了,張清先歎了一口氣,忽然爍:“阿初也不知道在哪兒。”
她這麼一提,張羨之就想起來這号人物了,她也好奇,這樣一個小娘子,能出去那麼長時間還悄無聲息的,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她還活着嗎?
“你倒還挂念她,下回去寺廟裡祈福,也替她求幾句好話吧。”張羨之說着,她也哀傷起來,卻不是為張棄,而是為自己,張行簡的婚事有着落了,她也是,據說姓周,是幾年前休緻的丞相的親戚,他的風評還可以,可雙方沒見過面,張羨之心裡沒底。
張清卻是見過這位周郎君的,隻是誰也不知道,她對周郎君還有些好感,本想向母親争取,怎料還沒張嘴,倒先被張羨之截胡了,而她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面子上看着都是尚書府的女兒,實際上,是天壤之别,她開始羨慕張歲初了。
張仁昌難得在家,他正和霍夫人商量張歲初的事情,他說:“罷了,給她出殡吧。”一直對外瞞着不是長久之計,好在他對張歲初沒有什麼感情,從此之後,是死是活,跟他都沒關系了。
霍夫人卻不吭聲,她也讓人找過,可那麼大一個人,說消失就消失了,她心裡總也不安,現在說要送她‘出殡’,這不是徹底斷了她的生路嗎?此時她已經全然忘記了剛開始的那股子憤恨,信女持有的良善又回來了。
她看向張仁昌,忽然一陣心寒,倘若将來她的兒子女兒出事,他會不會也如這般決絕?
見霍夫人不說話,張仁昌也沒什麼耐心願意和她商量,起身就要走,就聽霍夫人說:“她是你女兒。”
張仁昌深吸一口氣,靜靜地看着她:“原來你也知道啊,當初是誰讓我斷了同她們的聯系?”
霍夫人不吱聲了,這話恰好被張羨之聽見,她走過去安撫母親,幽幽地說:“阿爹當時若是約束好自己的德行,還會有這一條債務嗎?這個業,不能算到别人頭上的。”
張仁昌不搭理她,隻留下一句:“喪禮從簡。”
霍夫人漸漸恢複平靜,望着他的背影說:“當時要是不分,你還能坐上這個位置嗎?她李氏,是罪臣之女,是差點誅九族的。”
張仁昌緩下腳步,猶豫一二,終究是離開了。
“阿娘,我們做得足夠好了。阿初,那是她的命,不必自責,發喪就發喪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之前怎麼過,現在還就怎麼過,要是放不下,兒還繼續找,找到了看顧一二就好了。”
霍夫人點頭,張羨之向來是最懂事的,她沒辦法想象女兒出嫁後的日子。
張歲初要發喪的事情一旦傳出風聲,再不會有人問:“诶,你們那個三娘還病着嗎?”
另一邊的孔灼,正在大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