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找我做什麼,要錢?”
小潑皮從懷裡摸出張紙遞給望涯,她接過,這是一張契書,上頭寫着譚氏三郎,将城北的二十畝上等田低價賣給了金氏賭坊,簽字畫押俱全。
“我爹生前留下的,我看不懂,卻知道這是金氏的契書,小官人,求您替我爹做主。” 話沒說完,他就跪下去,腦袋紮進雪地裡,猛磕了三個頭,帶出來的雪沾到望涯的衣擺上。
契書的時間很近,就在年初。
望涯将契書揣進懷裡,一把将小潑皮從地上拎起來,再給他掃掉腦袋上的雪,這才說:“你這樣我聽不懂,我請你吃飯,吃完再仔細同我說。” 她一頓,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譚八。”
望涯帶着譚八到了湯餅鋪子,買了吃食,再帶到書坊去,此時還很早,基本沒什麼客人,因此相對安全。
她将火盆燒起來,往譚八那頭推了推。
“說說吧,怎麼回事。” 望涯環抱雙手,在他身前站定。
此事說來并不複雜,譚八他爹在金氏賭坊負了債,因此選擇賣田地,否則他就要被砍死。怎料賣了地仍是還不上債,譚八他娘被活活逼死,他爹外出躲債,至今下落不明。
事情到這裡還是正常的,有契書在,就算有所不公,拿到衙門上去,也是沒有辦法的。
可譚八說,他爹不識字,是被哄騙着簽下來的。
“是什麼債,賭債?” 望涯問。
譚八搖頭:“不是的,我爹不賭錢,先前我阿翁病重,又聽聞金氏有錢可以貸,我爹不識字,也不會算數,心急之下就借了錢,怎料這債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我們要是不還,他就要上門砍人,隻好賣了田地,到後來,我娘死了,又賣宅子葬她。” 譚八不是沒有報過官,可契書在,就是一樁合法的買賣,況且他拿不出任何證據說明是金興哄騙的譚三。
加上譚三下落不明,事情就更難辦了。
譚八今年九歲,非但家破人亡,還欠了一鈎子的債,被金興追着趕着,不得不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小潑皮,一面尋爹,一面尋公道,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他可以過苦日子,但不能眼睜睜看着元兇逍遙快活,自己的家人卻含冤九泉。
“你爹長什麼樣?” 望涯問,此事需得譚三出面,然而他卻沒有蹤影,活着還好,能找到,死了可就不好辦了。
“我爹很高,左臉有塊拳頭大的燙傷疤,頭發花白。” 譚八捏起拳頭比劃着。
望涯點頭:“知道了,回去等消息。”
譚八一頓,他從未想過望涯能答應得這麼痛快,接着又是一跪,望涯眼疾手快,在他磕頭之前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折壽了折壽了。”
“小官人,來日我定會為您當牛做馬,報答這份恩情!” 譚八喜極而泣,淚眼朦胧。
“什麼小官人,你看清楚我是什麼?”
“小,小娘子。”
望涯一笑:“去吧,有事就來找我。”
譚八走後,望涯揣上契書找賀川去了。
左右賀川都是要辦金興的,或許這份契書還能給她添上把柴火。
賀川正在孔灼家裡,明珍在一旁煎茶,孔灼手裡把着魚竿,眼見魚要上鈎,老羅過來了,他說:“望小娘子來啦。”
明珍同賀川對視一眼,便聽孔灼道:“快請她進來。”
望涯來了,她跑了兩個地方找賀川,最後才得知她給孔灼遞了拜帖,此時正在他家裡呢。
她先對明珍與賀川見禮,這才有空觀察孔灼的魚情,顯然,他的簍子裡空蕩蕩的,連片魚鱗也沒有。孔灼順着她的目光看向簍子,接着放下魚竿,起身擁着明珍就要往屋裡去,嘴上還解釋道:“天氣不好,魚不愛吃了,進屋罷,好冷!”
望涯笑着,同賀川一道随着主人家進屋去了。
幾方坐定,明珍給望涯遞上果盤,裡頭是新鮮的柑橘,這是很貴重的吃食,她說:“天天盼着你來,你偏是沒空,今日來了可不要着急走,我叫竈上炖上肉,吃不完不許走!”
望涯笑着應下,明珍這話也同賀川說過了,她來京城已經很久,卻不愛出門,左右也隻和望涯熟識一些,可她終歸是個娃娃,有些話和她是說不上的,如今有了賀川,她不能放過這樣一個姊妹,于是孔灼就見到明珍的另一面了。
他竟遭受到了冷落!
“哼,也就是二位來了,否則我這,三天兩頭都吃的野菜!” 孔灼幽幽地說。
“二郎吃的都是野菜了,那我吃的什麼?” 望涯剝開一顆橘子,慢慢吃着。
賀川看向望涯,方才她見到自己并沒有驚訝,既然如此,想必就是來找她的,這個時候來找,多半是金興的事情,而此前,賀川正在同孔灼商議此事。
果然,就見望涯從懷裡摸出張紙遞給她,并說:“金氏賭坊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