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涯拉着闆車上街置辦年貨去了,除了常規的物品外,她額外買了一塊磨刀石,以及一些木料外加兩個車輪。
回到書坊後,她卸下木料,挽起衣袖,預備給宋遠華做把‘四輪車’,這樣她就不至于終日隻待在屋裡了。冬日難得出了太陽,照下來四處都金燦燦的,賀微揣着賬本過來了。
“你在做什麼?” 她蹲下身,随手拾起一塊下好的木料掂量,這料子不便宜。
“給遠華做的年禮,她的詩集可讓我賺了些銀子。” 望涯笑道。
賀微也挽起衣袖,将臉湊到望涯跟前:“那我的年禮是什麼?”
“還沒想好,你想要什麼?” 望涯的眼神十分真摯,這對她來說是個天大的難題,賀微好像什麼都有,但這份禮是決計要送的,不送的話,望涯會懷疑自己到底長沒長良心。
賀微笑道:“這樣,過年你到家裡來,一起住,這就是我的年禮了。”
“好!” 望涯應下,心裡仍是琢磨着給賀微的年禮。
“對了,我屋裡漏水,檐上的積雪化了就會淌進屋裡,太冷,看了一下不是我能補的,得請瓦匠,但他得過幾日才有空,因此這幾日我先住到來财客棧裡,提前同你說一聲,省得你撲空。” 這陣子她得住到城郊去,否則行事不方便。
“好。” 賀微一頓,又道:“讓你住家裡,偏不聽。”
兩廂話着家常,不知不覺竟已落日。
一天下來客人不斷,因此四輪車也沒做完,望涯估摸着還需要兩天。
送走賀微後,她回到後院,拿出新買的磨刀石,再從雜物裡頭翻找出那把砍刀。
這把刀是上回到徐十三那頭找胡盼兒回來路上買的,那時孔灼擔心她想不開要砍人,便寸步不離跟在左右,現在想想,當真是多虧了孔灼,否則她是真要砍人的。
望涯把刀磨得十分鋒利,削鐵如泥,這才揣上它,關了書坊,上街吃羊湯去了。
一碗熱乎乎的羊湯下肚,此時天已經黑透,她這才同攤子的夥計道别,慢悠悠晃到來财客棧睡了一個時辰,天黑後在屋子裡點上燈,接着翻窗出去,回到城郊的宅子。
宅子後頭有一小塊荒地,雜草叢生,前些日子她把雜草都除了,眼下正拿着農具,預備把土地翻一翻,後頭種上什麼菜,或者養幾隻雞。
四周很安靜,因此望涯鋤地的聲音格外響亮,她就在月光下,一下又一下。
漸漸地,地上出現了一個長形的淺坑。
忽然風鈴作響。
她擡頭,就像一個辛勤的農戶看見來做客的鄰居一般,朝來人笑道:“可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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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慶王府門前不遠的牌坊底下放了個人頭,一旁還有字條,歪歪扭扭寫着:屍物招領。
盧惕守望着人頭,面色鐵青,随即帶着它去見慶王了。
這是挑釁!
盧惕守原以為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娃娃,一個家仆即可。
然而事實是,她非但不是手無寸鐵,反而樣樣齊全,小到匕首,大到菜刀,甚至還有一套嶄新的農具。
與此同時,望涯比往常起晚了很多,理由是她早起從來财客棧跑回宅子睡了個回籠覺。後院的土是昨天夜裡翻過的,到了後半夜又下了一場大雪,上頭甚至沒有一點痕迹,平整得像皇城裡的朱牆。
她瞥了一眼,彎腰拾起地上殘留的引線,将它盤在指尖。擡腳踏上積雪,在上頭留下一個深深的足迹,雪地的深度足以沒過她的腳踝。
望涯收了腿,打算上街買吃的,卻在門口遇見了那位小潑皮。
他身上穿了厚厚的棉衣,模樣也比原先清爽。
她微怔,回頭看看宅門,再回看他,笑問:“跟蹤我啊?”
小潑皮搖頭:“我不是故意的。”
确實不是故意的,昨日他在羊湯攤子附近看見她了,想着她是書坊的人,先前接觸過,對她觀感很好,人也可靠,像是個大人物,因此想求她辦事。然而見她同夥計說話,便不想打擾,靜靜在一旁等着。
到了天黑時,望涯總算起身離開,身後卻跟了一條尾巴。
後來他看見那條尾巴潛進她的宅子裡,小潑皮擔心望涯遭遇不測,正想去官府報官,卻見她從宅子裡出來,手上提了個包袱,包袱裡頭滲出的液體留在雪地上,一路蜿蜒着到了城裡。
他親眼看見望涯将包袱打開,從裡頭拎了個人頭出來,還在一旁留了字條。
按理來說,親眼看見她做這樣的事情,他是應該有多遠跑多遠的,可他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除了望涯,他再不認識其他大人物了。
望涯側身:“進屋說。”
小潑皮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望涯了然,她問:“你看見什麼了?”
好在,他仍是搖頭:“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