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穎卧床不起,面色蒼白,先前已經哭了好幾天,此時聽見張淵的聲音,隻是閉上眼轉過頭去。
“娘,起來吃點兒吧。” 張淵幾乎算是祈求了。
良久後,霍穎才開口:“出去吧,娘自己靜一靜。”
張淵猶豫半晌,終是起身往外走。沒走多遠,便遇見張羨之回來了,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姐,娘她……”
張羨之面露不悅,話語中難得帶了怒氣:“你别在娘跟前添堵了行不行?” 愁眉苦臉的像什麼樣子,還嫌家裡不夠晦氣嗎?
不等張淵說話,張羨之便進了霍穎的屋子:“娘,舅舅來信了。”
話音未落,霍穎便撐着身子坐起來了:“他怎麼說?”
張羨之将信紙展開遞了過去,信上說的也不是好話,字裡行間都在責備妹妹沒有出力,視母家于不顧,同時叫苦不疊,又拿老人家做幌子,說苦寒之地快活不下去了,再憶往昔的兄妹情分,加之過往對張仁昌的幫扶。
張羨之恨不能将信一把火燒了,招募死士行刺東宮這樣的蠢事也幹得出來,事到如今還要挾自家妹妹。事發之前,張行簡不是沒有提醒過他,究竟是誰不聽勸阻一意孤行,而今竟還有臉說這樣的話。
可霍穎不這麼認為,她看得淚流滿面。張羨之将信紙拿開:“娘,聖上盛怒時也不過是将豫王易藩,想來豫王還有重獲聖寵的一天,彼時舅舅也就該回來了。” 豫王能不能卷土重來這不關她的事,張羨之隻想讓霍穎振作起來,别憂思過慮,把身子拖垮了。
“可憐我阿娘,晚年還要遭受流離之苦,我身為女兒,卻隻能眼睜睜看着。” 霍穎泣不成聲。
……
張羨之安撫好霍穎後已經是天黑,她躊躇半晌,還是決定去見一見張行簡。
霍氏就算不能回來,至少也該讓他們閉嘴,别再來叨擾。
“大哥,大嫂。”
張行簡正在逗女兒,聞聲擡頭,見來人是張羨之,随即心裡就有了答案。應頌今将女兒抱起,又招待張羨之落座,便聽張行簡問:“霍氏有消息了?”
張行簡打小就不喜歡霍穎這個續弦,時常惹得她大發雷霆。在霍穎眼裡,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讨債鬼,可後來長着長着,竟有了點人樣,甚至頗具賢名,對她也不再冒犯,兩廂就這麼将就處着,對外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
愛屋及烏,張行簡不喜歡霍穎,就同樣不喜歡霍氏,更讨厭他們不聲不響把張淵帶進坑裡,還要他挽起衣袖進去掏,甚至因此欠了望涯的債。
張羨之一頓,接着點頭:“說過得不大好。”
“是嗎,他還想怎麼好?” 張行簡輕笑,他提醒過霍氏了,不止一次。
“是,是罪有應得,可母親總也放心不下。”
張行簡不作聲,靜靜聽着,張羨之又道:“我想是否能想想辦法,讓舅舅過得好一些,起碼,起碼讓外祖母能安度晚年。”
張行簡仍是不答,應頌今轉頭望向他,良久後,他總算松口:“知道了,我會想辦法安置他們,但其他的我不會管。” 霍穎這些年也算是給家裡勞心勞力,霍氏對張仁昌也有幫扶,他能做的隻是叫他們過得好些,倘若霍氏仍是不滿意,還沒死了回京的心,那他是愛莫能助的。
“好!多謝大哥。” 張羨之起身,身旁的侍女呈上一個精巧的玉雕:“嫂嫂,這是給阿赢的。”
應頌今笑着收下,張羨之轉身欲離開,忽聽身後的張行簡道:“羨之,别叫霍氏拖累你了。” 張羨之太過孝順,什麼事情都願意操持,卻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女娘。
————
趙宇正獨自在屋裡,桌案上擺放着豫王送的物件。
豫王是他的皇叔,此前對自己也算是關愛,跟先太子更是兄友弟恭,對皇位也不感興趣。他近乎是一個完美的皇叔了,可偏偏是長子。
趙宇想過在這條路上會死很多人,會有很多人落難,但他從來沒想過。第一個遭殃的是豫王,那樣好的一個叔叔。
他有些迷茫,自己看不清朝局,看不清皇帝,現在連自己也看不清了。
豫王一步步淪落至此,其中固然有慶王的手筆,可同樣也有趙宇的謀劃。
趙邕告訴豫王,東宮容不下他,叫他早做打算,問他何不奮起反抗,甚至承諾會忠于豫王,輔佐他上位。豫王不肯,他不信趙宇是這樣的孩子,可趙宇果真是容不下他,幾次三番威脅恐吓,叫他惶惶不可終日,最終以身為餌,叫他在崩潰時下了最後一顆棋子,然後全面崩盤。
好在,他沒有因此丢了性命。
這讓趙宇有了些安慰,他不斷回想起出宮那日,他明知後果,明明不想讓豫王落難,可他還是那麼做了,甚至在豫王府被圍時悄悄松了一口氣。
豫王,這個理應繼承皇位的人終于下台了。
這是好事,但趙宇卻覺得有什麼東西缺失不見。
“殿下,年例送來了。”
趙宇沉默半晌,忽然道:“從庫裡找些好物件,給豫王送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