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麼?滾回去!”曾觀怒不可遏,曾蓮充耳不聞,當即一跪,将訴狀呈高高舉起。
……
“把她帶到堂下候着。”喬波看看天色,該吃晌午飯了,可底下有個郝二十,外頭還有姓曾的父女,難辦,難辦!
蔣常并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卻能看見喬波殺氣騰騰,再拖下去,恐怕這位知府大人就該甩手去吃飯了。
“還不快從實招來?!”他恨不能奪過一旁的水火棍親自動手。
“拖下去。”喬波說。
郝二十終究是招了。
事情卻要從五仙山之前說起,那是後半夜了,郝氏兄弟從北方一路逃亡到臨江府,尋了一處破廟歇腳,如此住了幾天,正尋好了去處,打算趁夜離開時,忽然聽見一行人匆匆往破廟裡趕來。
二人眼神一對,揣上包袱躲到佛像後頭。
很快便有兩人過來了。
其中一人正是瘸腿的曾觀,另一人帶着奇怪的口音,談話的内容大緻是他要曾觀往衙門裡頭塞人,曾觀應下,又問還要塞多少,不等那人回答,便聽見幾聲悶響。
這聲響對于郝氏兄弟來說再熟悉不過,就算不探出腦袋去看,也知道有人下刀子了,至于死的是誰,那便聽不出來了,于是又聽,直到聽見拐杖一步一步敲擊着往屋外走去。
是曾觀殺了那個人。
郝二九知道,他們的翻身之日有盼頭了。
第二日散衙時,趁着天色昏暗,二人将曾觀一捆,還順手将他的拐杖投到井裡,最後将他帶回到破廟。
曾觀面對着那具已經僵硬的屍體,郝氏兄弟甚至在那死人的鬓邊簪了一朵豔麗的野花。
簡而言之,他們要曾觀給錢,給新戶籍,否則就把這個死人擡到喬波家門口。
曾觀不得不答應,可他實在窮得叮當響,就在一籌莫展時,歸子衿捧着一堆畫紙從畫坊裡頭出來,飄然若仙。
再後來便發生了五仙山上的事情,歸子衿不知為何聽從曾觀,引商秀上山,卻早在四周埋伏,手刃了郝二九,留下郝二十,拿着新戶籍逼迫他去殺人。
人是殺完了,可戶籍卻遲遲沒到手,郝二十左等右等,決定先躲為妙,曾觀下手比他大哥還狠毒!然而,他躲了沒兩天,就又被曾觀找到,并破天荒為他提供了住所。
直到昨日,曾觀再次造訪,這回将戶籍真正交到了他手裡,并要他到府衙去簽字畫押,這個案子就算了結,你從此清白了。
郝二十欣然接受。
蔣常長舒一口氣,望涯沒騙他,前程似錦啊,前程似錦!
“拖下去,拖回牢房再審!”喬波‘唰’地站起身,中氣十足:“把曾觀押入監牢!提見曾蓮。”當着京官的面,曾觀鬧了這麼一出,手握好幾條人命,甚至敢往府衙裡塞一些亂七八糟的狗賊,而自己全然不知,要是這樣的消息被望涯帶回京城,那他豈不是吃不到明年秋日的螃蟹了?!
于是見曾蓮。
曾蓮身形消瘦,說話卻擲地有聲。
訴狀上頭寫,曾觀同北栖人多有往來,她親娘,那位赫赫有名的曾夫人,也是他害死的。
喬波還未開審,就有人來報,曾觀求見。
“叫他滾過來!”喬波怒上心頭,事已至此,他倒要看看曾觀還想耍什麼花樣。
怎料,曾觀自然摘了官帽,當堂認罪。
事情要從他的那條腿說起,原先這條腿是好的,後來被人打斷,被什麼人打的呢?
北栖人。
那人名為耶律大石,威脅曾觀,要他往衙門裡塞人,曾觀為了活命,放進一個北栖的充當衙役,怎料那厮當日就把被抓入大牢的同鄉偷了出去,這還沒完,一個衙役的身份填報不了他們的胃口,耶律大石又要一個主簿的位置。
曾觀實在是沒辦法,心急如焚時,曾夫人發現了他的端倪,了解完内情後,怒斥曾觀窩囊,是個天大的廢物!接着甩袖,出門去了,再回來時,手上沾滿血迹,她把耶律大石的腦袋卸了下來,将其丢進豬圈裡。
兩頭豬圍着腦袋嗅了半晌,接着将它啃了個一幹二淨。
往後兩日裡,她又如法炮制,将那名衙役同樣喂了豬,又叫曾觀辭官回鄉。他往衙門裡送人已然犯了朝廷法度,倘若揭到喬波面前必定會被貶官流放,倒不如自己及時抽身,況且北栖人不會輕易罷休,将來隻怕日子都不好過,他曾觀不想活,可也要替女兒着想罷。
然而曾觀不肯,他的仕途來之不易,是靠那場地震,以及他的夫人得來的,将來哪能再有那麼巧,再來一回地震呢?
曾夫人自顧收拾好行囊,曾觀不走,她自己帶着女兒走!
翌日,北栖人沖進宅子裡,把曾夫人活活勒死,再将她的屍首挂在房梁上,包袱掉落,裡頭的東西散落一地。
曾蓮目睹了一切,她被母親鎖在櫃中,透過縫隙看見了那些人的面孔。然而曾觀什麼也沒說,照常安排了她的婚事,成婚當日,那些北栖人甚至坐在席間大吃大喝。
曾觀死死按住她,惡狠狠道:“你少惹是生非,你娘的死是意外,聽見沒有?!外面那些畜生殺人不眨眼的!”
再往後,曾觀仍是沒少給北栖人行方便,也想方設法讨了個主簿的位置,這一切曾蓮都看在眼裡,于是在母親的冥誕當日,她決定出門為民除害,在此之前,她需得到曾觀面前盡孝,還清他的恩情,往後到了地府不至于因此不得輪回。
曾觀打開門,臉上濺着血迹,雙手還在顫抖:“你爹爹我,不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