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可能會被遺忘,但苦澀不會。苦澀是心頭一道猙獰的傷痕,隻要被一點甜味感染,就止不住地往外冒濃水。
在遲暮安家裡的一個月,被他精心地照料,我的身體不會頻繁疼痛,精氣神也比之前好多了,最起碼不像一個“活死人”。
今天是5月28号,昨晚自然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今早起來,我拖着酸痛的身子,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描摹昨晚的暴力場面,恍然大悟——原來精心的照顧是為了更好地伺候他。
我忍痛接了今天的第一單,客人這次去的地方是仁愛醫院。
這所醫院我熟悉,一家腫瘤醫院,充滿慘叫與呻吟的聖地。
客人下車後,眼前漆黑一片,這是貧血導緻的,如果嚴重,随時斃命。
我趴在方向盤上來緩解,可是後邊的車鳴着笛一遍遍催促我,我在一片噪聲裡頭暈目眩。
最終世界安靜了,我瞬移回到了青澀懵懂少年時。
在我初升高的那個暑假,母親病故,死于遺傳性白血病。随光達因□□一名13歲小女孩而锒铛入獄,親戚與我們劃分界線。
那年,我作為全市第一名,如願進了菀城國際中學的B類班,并免除三年學費。
原本以為我前景無限,沒想到那是一座溟濛的地獄。
年級第二和我是領居,随光達那件事,他自然知道。
但我沒料到,他會把這件事傳到同年級裡,從此“小□□犯”的罪名代替了母親給我取的名字。
男生笑我,女生怕我,老師厭我。
整個年級裡,我的綽号人盡皆知,盡管我成績優異,品行端正,但我穿過教室走廊,頭是擡不起來的,背是駝的。
反觀遲暮安這個公子哥,雖然處于緊張的高三中,但是身邊女友不斷,不學無術,違規違紀,在那所頂尖中學裡随心所欲,可是男生依舊以他為中心,女生圍着他,老師巴結他。
可就是他這個纨绔子弟,會在無人的角落偷偷哭泣,會給流浪貓喂食,會替别人打抱不平,他鮮為人知的一面被我偷窺着。
我全身上下隻有那副名牌是閃耀的,遲暮安的名牌我并沒有還給他,因為他走在哪都會享受衆星捧月,少一個閃着微光的名牌也不會計較。
高一結束了,我受不了校園冷暴力,打算休學。
那天正是高三畢業之際,我拿着塵封三年的情書在他每天必經之路等他。
如果不是我打算休學,我沒有勇氣站在這個鋪滿鮮花的大道上,我隻是想告訴他我喜歡他,不敢有别的妄想。
遠處,兩個身影朝我走來,一男一女。
我慌得将那封情書揉碎,灑在雜草叢中,他們慢慢逼近。
男生依舊是那樣可望不可即,女生是學校校花,男生摟着女生,女生清純的臉上挂着羞赧的笑容。
他們路過我時,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為什麼叫住遲暮安。
“學長......”
二人止住腳步,回眸看向我,随即相視而笑。
遲暮安松開女生,走到我身邊,全身上下打量我一遍,我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得臉部發燙。
“學長......畢業快樂。”
他臉上沒有笑意,摸着下巴好像在思考。
我心虛,轉身就跑,但是被他攔下來了,他毫無顧慮地摟着我的脖子。
“跑什麼,我長得很醜嗎?”
我被他勒得喘不過氣,拍他的胳膊示意放開我。
他看着我憋紅的臉,咻地撒開我
“對不起啊,你沒事吧?”
我弓腰咳嗽,一手撐在膝上,一手擺動着示意沒事。
我直起腰,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我知道你。”
這句話瞬間讓我止住呼吸,讓我剛支起來的腰又彎下,雙目死死地凝着雜草叢中的碎紙屑。
他留下一句“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生活很美好,認真對待它,它也會認真待你”,潇灑離開。
聲音如同仙樂,内容是胡編亂造。
讓我一路堅持下來還是這句話,但是生活依舊如此,我捂不熱它,索性我變得麻木,萬事不入心,萬語不入耳,即使行屍走肉,也要苟且偷生。
我醒來,頭痛欲裂,全身乏力。
空氣裡氤氲着消毒水的味道,還時不時傳來外面的哭鬧聲,混雜着輕聲的點滴音。
我盯着潔白的天花闆,腦子裡還在上演着沒做完的夢。
後來,遲暮安出國,我的世界觀從此改變。
......
“你醒了。”一道熟悉得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我依舊盯着天花闆,淚水不争氣地從眼角流下,流進我的鬓角,浸濕了枕頭。
“李醫生,為什麼我總是會夢到之前的事?”
李醫生遲疑了一會兒,道“可能是因為你對這世界還有留戀。”
我知道李醫生說這句話,是想讓我盡快治療,我單手捂住眼,悶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