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暮安:
我對你沒有什麼客套的話要說,這封信隻是簡單地和你講一講我短暫的一生,我默默無聞的另一面以及我想對你說的話。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我的父親随光達嗜酒好賭,母親白思雪善良要面子。
我最害怕的就是打雷下雨天,小時候每逢雷雨夜,我和母親身上就會皮肉綻開,随光達伴着電閃雷鳴鞭笞我們。
母親越護我,她就被打得越嚴重。即使血痕布滿全身,她也緊咬着牙,淚水從來沒有挂在過她的眼角。
如今的雷雨天,我還是控制不住膽怯,害怕烏雲下的随光達,雷鳴裡的鞭笞聲與哭吼聲,閃電中揮舞鞭繩的身影。
5歲那年,一位算命先生斷定我活不到30歲,而且還和母親死于同一種病,她不信,罵走了那位先生。,
在我13歲那年,母親被确診了白血病,那時處在慢性期,及時治療的話,有很大幾率會被醫好。
可是家裡沒錢,随光達不可能給母親治病。我向親戚領居借遍錢,頭磕破了,膝蓋也是血淋淋一片,隻借到了2000,但是治病是遠遠不夠的。
母親知道這件事後,第一次動手打了我,我被他扇了巴掌。打了之後,她就後悔了,抱着我痛哭。
她說她甯願不治病,也要讓我挺直脊背,擡頭做人,要讓我有尊嚴地活下去。
在大雪紛飛的那個夜晚,她領着我把那2000元還了回去。
她告訴我她喜歡下雪天,她在雪下為我跳了一支舞,盡管步伐錯亂,但路燈下的她卻閃着光。
她不顧我的阻攔,拼命掙錢,她說要為我攢學費,要讓我考大學給她争面子,我在心裡默默地記了下來。
随光達在母親生病的日子裡,賭瘾變大,常常來找母親要錢,把家裡搞得亂七八糟。錢被母親藏了起來,他找不到就會把我揍一頓。
中考完的那個暑假,由于當時管的不嚴,我在一家飯店當童工。
我掙的錢和母親的錢放在一起。我想,等我們攢到一定程度,就帶母親去治療。
在我回家的一個晚上,發現了母親躺在一片狼藉上,存錢的櫃子被利刃劈開。
我跑向前,母親已經奄奄一息了。
她死前握緊我的手,眼角挂上了從未有的淚水“小遇,别怪媽狠心丢下你,媽也不想死,這都是命啊。如果我這不争氣的病遺傳到你身上,無論如何都得治療,媽不求别的了,隻求讓你健康地活下去。”
随後,她身上的溫度漸漸散去,呼吸也跑走了。
随光達偷走了我們的錢,也不給錢辦喪禮,母親寥寥草草地被土葬了。
在開學前一周,警察找到我詢問随光達的行蹤,并向我說明了他的罪行。
受害者的父母跑到家裡來鬧,家裡的大門被噴上紅油漆,各種辱罵與嘲諷如同浪潮将我卷入海底。
委屈像一顆草芽兒,以嘲諷辱罵為養料,長成一株帶毒的藤蔓,死死纏住我的心髒。
母親離世,随光達入獄,這就是我的以悲劇為結尾的家庭。
我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菀城國際中學,得知結果的那天,無人與我同享喜悅。
我懷惴着憧憬進入那所學校,但它卻排斥我的到來,像一盆冷水撲滅了我所有的熱情。
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我有一個肮髒惡心的綽号,我被人喊了整整三年,那個綽号取代了我原有的名字,将我釘在随光達的影子裡。
我是随遇,不是“小牆見犯”。
在那所學校裡,老師似乎不重視學生們的成績,他們知道那裡面的學生會花大錢出國深造,所以對富家子女阿谀奉承,不敢管束。
我自然而然被老師排擠,被男同學笑話,被女同學譏諷,整個年紀都知道我那個綽号。提起随遇,他們可能不知道,但聽起那四個字,他們肯定先是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随後眼睛眯成一道縫,制造或者傳播那些我不知道的謠言。
如果那所學校是一座溟濛的地獄,那麼那時的你是一束為我探路的光。
我初二那年,在心裡埋下了一顆暗戀的種子,等到高中漸漸發芽開花,可時間太短,它始終結不了果。
你的女朋友有點多,但我會還是假裝淡定與你擦肩而過,或許偶爾有過對視,但都是以我先低頭為結束的。
我第一次和你說話是放假那天傍晚,你躲在石柱後面落淚,我想過去安慰你,可是我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我給你一張紙巾,你不識好意,拒絕了我的紙巾,我接着給你第二張,你還是不接受。
你拽着我的衣領,不許讓我把你落淚這件事說出去。
我沒有傳出去,把那件事作為我們的秘密與我對你的暗戀一同藏在心裡。
我們在之後會經常遇見,看得出你那時候很想和我打招呼,但我的自卑融進了骨頭裡,連擡頭與你多對視幾秒都是我縫了又縫、補了又補的勇氣。
你還記得,學校裡有一隻肥胖的橘貓嗎,它叫肥仔。
我在學校花園裡背書啃面包,肥仔總是纏着我,我給了它一口面包。
但是它卻把我整個面包都叼走了,你說那是你的貓,為了道歉,拉着我逃課一起去了那家特色菜餐館。
那是我第一次逃課,而且是和你一起的。路很長,我們就攜手并肩前行。
那家菜很好吃,聽宋逸說你經常帶他去吃,或許在你潛意識裡你還記得我。
在餐桌上,你說我長得像呆瓜兔,還誇我有一對醉人的酒窩,那是第一次有人不吝啬地給予我贊美。
你問了我的名字,我告訴你我叫随遇,你誇我名字好聽,又是一次慷慨的贊美。
我們吃完飯,路過了那一條香樟大道,你似乎很喜歡那條大道。
其實,我想告訴你,我也喜歡那條大道,在那裡我遇見了最好的你。
我們的關系從那天以後,就突飛猛進。
你那時上高三,我上高一,兩棟教學樓之間隔了一個大天景。
你似乎不太在意學業,每天傍晚都大老遠跑來找我玩,給我帶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巧克力、餅幹還有小蛋糕。
你時常帶着我逃晚自習,我們一起去小吃街吃一些地攤小吃或者去那家小餐館。
那段時間,同學都不再惡意對我了,就連老師對我的态度也好了許多。但不乏有一些迷惑的謠言,他們傳你喜歡我,但更多的傳我勾引你。
為了避嫌,我們之間的距離漸行漸遠,嚴格來說,是我逐漸遠離你。
人是善變的……
自從我遠離你之後,漫天的譏諷蜂擁而至,我又回到了那個人人喊罵的日常。
一天中午,我趴在桌子上睡覺,一個人告訴我你在外面等我。等我出去的時候,發現等我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們班裡最不敢惹的那個人,家裡勢力也很雄厚。
他們将我打倒在地上,下眼睑處被刀子淺淺地劃傷了。
你那時候即使救下我,替我打抱不平,也貼心地在我傷口處貼了一片粉紅色的創口貼,上面印了一隻小兔子圖案。
他們惡人先告狀,自然面不了一頓批評。
你上了主席台铿锵有力地朗讀你的檢讨,嫉惡如仇地向全校告示他們的罪行,那時候的你很好看,陽光灑在你身上,像光輝下的天神,值得我去敬仰,去供奉。
我們的關系從那就不再有所進展,我們好像都在避着對方,害怕成為彼此的牽絆。
在你畢業那天,我受不了冷暴力,也害怕沒有你的日子,我支撐不下來剩下的兩年。我選擇了休學,我也想大膽借此表明我的心意,但不敢有過多的妄想。
我拿着一封情書,在你每天都會經過的那條小路等你,我等了好久,等來了你和一位漂亮的女生。